安玉淙那一晚上其实再也没有睡着。
他很累,要命地累,可脑子却在和时珣荒唐地谈过那一场后,分外清醒。
这种清醒像寒刀一样刻入骨髓,让他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或许他的一生,都会在这样痛苦与矛盾的泥潭中度过。
那些他放下了却没有完全放下的东西,总会在深夜给予他重击。因为过往那些美好的拥有,在与现实的映射下,总是会显得他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时珣,却那么多年都对他避而不见。
因为时珣就是他想要放下,却注定永远也无法放弃的人。
一个人竟然会对另一个人产生那样深刻的情愫和执念,这种事情在他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离谱。
肉麻到要死要活的爱情,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然后他看到朱雀和纹缬。
他想,啊,也许有那么一对两对的吧,但是他自己身上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然后他遇到时珣。
他因为汛期的意外,刚刚和时珣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爱情。
他只是觉得对时珣有所亏欠,觉得对不起他,加上时珣确实出乎意料地喜欢他,就一直带着一层窗户纸半推半就地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们迟早要分开的,他们之间不可能长久的。
时珣早晚会认识到,安玉淙此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此后的人生里,会有他真正倾心的人存在。
他没有想到时珣真的有那么喜欢他。
他当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喜欢时珣。
原来他们之间的情感不言自明,直到现在身边的人都认定他们是两情相悦。
一百年过去了。
那种互通的、该死的爱情,仍旧存在于他们两个人心中。
时间没有磨灭它,苦难没有消弭它,意外没有毁灭它。
安玉淙知道,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份岁月馈赠的至宝。
因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
可是安玉淙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念,就让时珣为他陪葬。
他可以活更长时间的。
他可以看到未来他看不到的万里山河。
而安玉淙自己死亡与否,安玉淙并不在乎。只要时珣还记得自己,那他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就还活着。
这是他原来的想法。
他完全没有考虑时珣的感受。
时珣不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不想带着对他的思念度过余生千万载。
他们过去那段短暂的相识相知相恋与分离,居然就是他这些年来独自咀嚼的一切。
安玉淙想得有些头痛。
他咳嗽了几声,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倒一杯水喝。
陡然间,从窗棂纸外渗透而来的月光晃了他的神。
过去也有无数个这样清透明亮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