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熙宁王的原因,纹缬与烛南知府之女的婚礼,办得格外低调。
纹府的聘礼都是默不作声地运往烛南,两家甚至都没有热闹的欢庆,就像是采购来了什么生活必需的柴米油盐之类。
甚至于纹府所在大街上的一些住户,都不知道本地巡抚的女儿要成亲了。
为了当日婚礼的时候不显得太过招摇,烛南知府和纹府商议,提前将女儿的一部分嫁妆运到了纹府。
纹缬处于礼节,便前去帮忙清点了未来妻子的嫁妆。
不过,虽然形式上低调了,但是对方的嫁妆是一点不少。
都说这嫁妆,是女儿家嫁入夫家后能挺直腰板的资本。可能正是因为如此,烛南知府几乎拿出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为女儿作了这十里红妆。
纹缬越是帮忙清点,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烛南知府,更对不起他放在心尖上娇宠的宝贝乾泽女儿。
纹缬觉得自己真的是愧为乾元。
从小她母亲将她当女儿养,父亲将她当儿子养,久而久之她竟然也迷糊了,觉得自己是家教开明的女儿家,甚至遇到什么小伙子都是能比一比骑马射箭的。
在乾元乾泽极少而平庸极多的民间,她作为一个女乾元,真的很容易对自己定义模糊。
她垂首看着手中的名册,听着旁边婢女一样样地清点,对上了便点头,鹅黄色的流苏坠下来,擦在她丰润的脸颊上。
一旁一位年长些的婢女看她如此心不在焉,便叹道:“小姐,你怎么能对这婚事这样不上心?人家可是将此生都托付给你了。”
几个清点的婢女听见这话,便知道这清点要中断一会儿了,站在一旁,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纹缬偏头看着她们,对那年长的婢女道:“我有很不上心吗?”
“小姐。你这婚事多么好啊,是我们平庸求都求不来的。乾元乾泽成亲便可结契,这结契可比什么聘书管用多了,谁也离不开谁的,都是平庸夫妻比不得的恩爱。更何况你们都是女子……这世俗上女子能光明正大地同女子在一起的事情可不多,我倒是羡慕得紧,你想想,小姐,你们都是女儿家,自然有很多话说,又是夫妻,这感情不用想便知道会很好了。”
纹缬知道她说得夸张了,便只是笑着点头,道:“是我的错,不会再走思了。”
乾元和乾泽结契,契约是在乾泽身上的,所以其实只有乾泽离不开乾元的说法。她们这是对纹缬的品行有信心,才这样说的呢。
时珣想到这一点,莫名便想,他师尊结契时离不开乾元的样子会是什么模样呢?安玉淙那样矜持淡然的人,也会红着脸哑声求人吗?他漂亮的眼尾红起来一定动人极了,就像春日桃花灼灼艳艳的模样,映着眼眸中两片多情又清澈的桃花潭。
时珣喉咙干渴,他不自觉地开始喘息,接着想安玉淙放出信香,半褪衣衫坐在床边的样子,想着他转过头望他,眼睛柔软又可怜,仿佛……
忽然,他脑中的线到这里,咔一下,断了。
因为他看见安玉淙在看他。
安玉淙那双深邃兼并着清澈的眼睛,总是给人一种错觉,他那样纯真俊美的眸子底下,有什么勘破人心的强大力量。
安玉淙的目光里有探寻,也有些严肃。
他刚刚其实并没有什么专门去打量时珣的心思。但是,如果一个人,一个信香契合程度同你是十成的人,那么痴迷又专注地盯了你那么长时间,甚至你都发现了,偏过头去,他还未发觉,仍旧那么看着你,明亮的眼睛里全都是不加掩饰的情意,那么即使是块木头,也该知道有什么不对了。
见时珣的神色慌张起来,安玉淙淡声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他这两句话仿佛如重千钧,时珣低下头,结巴了半晌,才羞愧道:“不,没有。”
安玉淙皱眉道:“不过是场乾元和乾泽的婚礼,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生硬,也有些冷漠。时珣听出了他师尊不对劲的语气,更是面颊都红透了。他自然不敢抬头,只是道:“……没想什么。”
如果安玉淙再逼问下去,时珣觉得自己真的会崩溃的,他怕他真的会把自己从星泊夜遇安玉淙的怦然心动,到现在对安玉淙的禁忌情愫全都用一句话告诉他,然后看着安玉淙的面色愈来愈冷,最后满脸失望。
但是安玉淙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脚下的时空开始破碎沦陷,接着周围一切回忆都仿佛被一锤击碎,纷纷扬扬地落下,化为空白。
时珣知道,这是到了下一段记忆。
但是安玉淙在空间的风里衣玦翻飞,颀长清癯的背影,他心里更加慌乱了。
他知道,安玉淙看出来了。
他也知道,安玉淙包容了他的情愫没有挑破。
可是,安玉淙这个样子,比他直接在这里挑破自己心里的那些龌龊,更让时珣难过。
他师尊一定是以为自己是出于信香契合度的缘故,才喜欢他的。可是不是啊,真的不是啊。
时珣在心里呐喊着,可是也只能听见自己心墙中空空落下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