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尘有些惋惜地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药碗,却并没有要强硬地给安庆帝喂药的姿态。
安庆帝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忽闻窗外有幽怨的宫人哭声,混杂着滴答的雨打屋檐的声响,显得有些凄苦,让人无端端地彻骨生寒。
刚打翻了药的安庆帝听着这样幽怨的哭声,似是卸了全身的力气倒回了锦被中,许久才提上一口气问萧北尘,“宫人们为何而哭?”
萧北尘听了这话,侧首看了目光已然空洞的安庆帝一眼,清沉的嗓音徐徐道:“自然是哭父皇了。”
这话可谓是十分气人,尤其是对将死之人而言。
安庆帝气得猛捶床沿,大骂道:“萧北尘!你这个。。。。。。。”
“孽畜?”萧北尘面无表情地接了他的话茬,自榻边的锦盒中抽出了一块藏得十分严实的锦布。
上面的朱笔印迹有些歪歪扭扭的,可见书写这份诏书的人已经无多少心力了,但上面却清晰地写明了传位之人。
“沈贵妃所出大皇子萧璟,心性纯善,品行端方,朕于一众皇儿中最为看重。朕百年之后,特允大皇子萧璟为储君,可尊沈贵妃为皇太后,君国实权皆交由储君,敬奉孝仁德皇后为孝仁德皇太后。万望诸臣竭尽心力辅佐储君,创千秋万业。”
还特意另起了一行,显然是给安柔做好了万全安排的。
“孝仁德皇后所出安柔公主萧南絮,秉性仁慈,特封为长公主,赐居公主府,各方用度与皇太后同品级,腊月十七日与大理寺卿,陆尚书长子陆延清完婚。”
明心宫的侍从不知从何处推了个暖炉子到安庆帝榻边,而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父皇待安柔可真是尽心尽力啊,明明她是先皇后同那位新科状元郎的孩子不是吗?”萧北尘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感慨了一句,随后就将手中的两份诏书尽数投进了炉子里。
火舌迅速舔舐而上,不过须臾,就将两封诏书吞噬殆尽,化作了一捧灰烬。
做完这些,萧北尘坐在了床沿,未曾在意衣襟会染上安庆帝的血,垂下眼帘,温柔一笑,诚恳至极地说道:“不过,父皇放心,即便儿臣与安柔并无血脉缘分,但儿臣定会替您照顾好安柔。”
“皇位会是儿臣的,安柔会在儿臣身边,天下也是儿臣的。”
安庆帝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眸微微瞪大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捏住了一旁的锦枕。
萧北尘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泼在被褥上的药渍,不知是在遗憾什么。
“你!逆子!朕是皇上!”
“父皇以为,你为何会突如其来病重成这般?”萧北尘的指尖摩挲了两下锦枕的金线龙纹,好整以暇地问他。
安庆帝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暴怒坐起身,却根本没有气力,浑浊的双眼嵌在凹陷的眼眶里,宛如即将熄灭的烛火。
“都是你这个畜生做的!”
萧北尘甚是遗憾地摇了摇头,“父皇,这可是你钟爱的贤妃之子,萧宸阳亲手所为啊。”
“贤妃娘娘央了穆国公,特地从儿臣母亲故乡胡人北地之处,得来了的秘药。不知这个答案,父皇可还满意?”
气急攻心之下,安庆帝又呕出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块,“她怎敢?”
锦枕已经落入了萧北尘的手中,他抚摸过锦枕上的绣纹,惋惜地看了眼陷入惘然的安庆帝,语气低沉温柔地说道:“儿臣在三子中最为孝顺,本想让父皇服了那碗安神汤,好在睡梦中舒舒服服地去了。”
厚实沉重的锦枕捂上了安庆帝的口鼻,但萧北尘还未下力气,他起身,黑眸漠然地注视着垂死挣扎的安庆帝。
“只可惜,父皇非要打翻了那碗药,儿臣只好做此等残忍之举了。”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像是在真情实感地为安庆帝感到可惜。
挣扎中的安庆帝拼尽全力地捶打着床沿,发出一阵阵的闷响,隔着厚重的锦枕响起了他唤人的声音,“来人!给朕来人!”
血污药渍糅杂在一块的锦被早就不成样子了,还因为安庆帝的动作乱凑在一起。
萧北尘眉眼温和,神情悲悯,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分毫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