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线的夜晚,格外漫长且无聊。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在聊天中,柏韵莲惊讶地发现,她和小修平,竟然已经产生了代沟!我是真的老了,深深地感叹之余,柏韵莲也免不了恼羞成怒——你竟然敢让我觉得我老了!!!她一生气,小修平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被她一脚踹到地上睡觉去了。
对于柏韵莲的“命令”,小修平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当然,他不是不肯去睡觉,而是他弄不懂,为什么柏韵莲宁愿和他一起挤在收银台与仓库围墙之间那一米见宽的地板上睡,也不肯让他躺在舒服且柔软的沙发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对于他的疑惑,柏韵莲在心情好时可能会跟他解释一二,但现在的问题是,柏韵莲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于是,小修平只好带着一丝疑惑、一丝害怕、一点不满,钻进睡袋,让后被柏韵莲像放米袋一样,扔在那由几件成人外套铺成的“床”上。
其实柏韵莲也有理由生气,因为周修平这家伙,今天不仅将她从“公主”的宝座上拽了下来,贬为“保姆”,而且吃了她的巧克力,甚至打碎了她“自己还青春年少”的幻觉,不仅如此,临睡觉了,还厚颜无耻地“占”了她的睡袋——其实是柏韵莲让他钻进去睡的,对此小修平还不怎么乐意。也幸亏这里没有灯光,因为要是让柏韵莲看见他这副表情,保不准,今晚这衣帽店就要变身成宰猪场了。
小修平一脸幽怨地躺下后不久,柏韵莲也收拾好了东西,将两件看上去厚一点的男士外套反披在肩头,随后也躺了下去。说实话,在这点空间中睡觉,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因为睡袋给霸占的缘故,柏韵莲只好用几件衣服来代替枕头,但这种劣质枕头有个毛病,下面要是再垫上把枪,那它就瞬间化身为“皇帝的新衣”,跟直接睡在枪上没有任何区别!要是再保持侧身而睡的姿势,那可真是……
尽管百般艰难,但神奇的是,柏韵莲刚躺下,浓浓的睡意便迅速将她攻占,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想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的林林种种,就睡了过去。而睡不着的,反而是压力最“小”的小修平,他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爸爸留给自己的最后印象——驼背、瘦弱、摇摇晃晃,而更令他不解的是,爸爸为什么要抛弃他,并且还千叮嘱、万叮咛,要他一定要听,这几个陌生人的话。
想着想着,他不禁回过小脑袋,跟柏韵莲“头对头”,说实话,柏韵莲的外貌一点也不像他的姐姐,她的肤色蜡黄,而姐姐的肤色是白皙的,而且姐姐的额角,似乎也没有如柏韵莲那般明显的皱纹,而且姐姐的笑容,就像白砂糖那般甜,但柏韵莲那仅有的几次笑容,却都夹杂着黄芩那般的苦涩。
但另一方面,小修平的脑海中,又闪过一帧帧动画,玉带河的冰冷、刀刃的寒光、感染者的吼叫、感染犬的咆哮、橱柜的黑暗。这一次次,他都感觉自己死定了,但却又一次次地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让这些奇迹发生的,又全都是面前这个“人老珠黄”的女孩。而在他不多的记忆中,能让如此之多的奇迹发生的,似乎,还只有已经弃他而去的爸爸。
你真是我的姐姐吗?带着这个超乎他能力范畴的疑问,小修平合上了越来越重的眼皮。
柏韵莲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魏溢林,在一条宁静的河堤步道上,左手边,是墨绿色的清幽的绿化林,右手边则是碧波荡漾的西浔江,西浔江上,倒映着凄迷的夜光,西浔江畔,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白雾,这白雾,给这周围的一切,都增了些神秘,也添了些浪漫。
“莲莲,我送你一样礼物。”魏溢林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红色的上面裹着一条粉紫色彩带的小盒子。这种盒子,很常见,无论是装手表、装钻戒、还是装胸针,亦或是特别的纪念品,都可以。
“什么啊?”柏韵莲白皙的脸,忽地变成了一只尚带青涩的红苹果,她很想伸手去接,但两只手却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肯动。
魏溢林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自己用手,慢慢地揭开了这只红色的小盒子,霎时间,一条白色的光柱,从盒子中冲上天空,然后,化作一阵狂风,吹散了漫天的薄纱,待薄纱散去,露出来的,竟然是浩渺而灿烂的星河。
“给。”柏韵莲尚来不及惊讶,魏溢林的右手便握着一个什么递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不清这是什么,但她能确定,这东西,非常、非常珍贵。
“吼”一只身披白大褂的壮实感染者,忽地从两人右手边扑了出来,它那血盘大口中,插着两排嶙峋的铁齿!“咔嚓”一声,挡在柏韵莲身前的魏溢林竟然被它咬断了脖颈!他脖颈的断口中,升起了血色的喷泉,魏溢林张开的右壁,也在感染者的冲击下,如同一条铁棍,蛮横地砸在柏韵莲的脖颈上。柏韵莲登时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眼前满是白色的星星,胸口也变得闷热非常!对死亡的恐惧,霎时间涌上她的心头!
柏韵莲开始挣扎,双手猛地抬起,然而没等她抓住魏溢林的手臂,这手臂就消失了,连同手臂一齐消失的,还有那白大褂感染者,碧波荡漾的西浔江,璀璨的繁星。周围瞬间变成漆黑一片,只在天花板上,有一个碗状的东西,若有若无地闪着光。这是衣帽店天花板上的电灯。
已经浑身湿透的柏韵莲连忙爬起来,没想到她才刚动,一个什么东西就从她的脖颈处跌落在地,她低头一看,这竟然是小修平的手臂,原来这家伙或许是觉得热了,又或许是觉得缩在睡袋中太不自由了,于是将他的手臂抽了出来,好家伙,这手臂不偏不离,就砸在柏韵莲的脖颈上,差点没送她过去!
“呼”原来是一场梦啊,柏韵莲又喜又愁,一边伸手抹了把额头,喜的是,梦的后半段,不是真的,也就是说,魏溢林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梦的前半段就很有可能成真!愁的是,梦的前半段也只是梦,那它能变真实吗?
小修平翻了个身,露在外面的右手一般小心“敲”了柜台一下,发出轻微的“咚”的一声。
啊~为什么是这个家伙啊!如果是溢林,该多好!一想起魏溢林,柏韵莲的心中,似乎又涌起一阵担忧,她清楚地记得,早上,魏溢林等人是被追着走的,他们现在安全了吗?回到基地了吗?有没有被贾忠全大骂一顿?无数多的问题涌上她的心头。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眼前又罩上了一层朦胧。
有人说:外表再坚强的女人,到了晚上,都是小女孩,脆弱、敏感。柏韵莲也不例外,为了不影响小修平,她轻轻地站了起来,抓着拿来当被子的两件,外套,偷偷地缩进了仓库。她可不敢在售货区捂面,因为售货区是个长方形,站在门口,整个售货区便一览无余,只有柜台后的那片小空间是个例外。
刚掩上仓库的门,柏韵莲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一滴滴、一串串地往下掉,就如春雨那般。刚开始的时候,她还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哭,但随着眼泪水闸门的开启,她的脑子就越发空白,哭到后面,她连自己究竟在哭什么都不知道了,似乎只是纯粹想哭,纯粹喜欢哭的感觉,似乎也只有哭,才能抚平她的内心,让她舒服些。
然而,柏韵莲哭着哭着,却忽地听见,似乎不止她一个再哭,因为,她哭得非常节制,除了流眼泪外,就几乎没有别的动作了,连抽泣都没有,但她竟然听见了哭声!而且这哭声甚是粗狂“唔呀吼”、“唔呀吼”的,柏韵莲听着听着,身上的毛孔也一点点地张开,鸡皮疙瘩也一点点地爬满了她的娇小的身躯。
柏韵莲连忙双手并用,弄干净蒙住双眼的泪珠,随后蹑手蹑脚地爬向一边的窗台,这哭声就是从这窗户外传来的,不过窗户上,装有防护网,即使外面真有感染者,它也扑不进来,因此柏韵莲的胆子,也壮了些,趴在玻璃窗上,使劲地望向哭声传来的方向。
窗户外,是一堵铁网墙,铁网墙后,是一个货场,但这个货场看上去似乎荒芜已久,柏油地面上都已爬满了植被,植被之中,零零星星地放着一些锈迹斑斑的起重机器,甚至是报废的小货车。而这铁网墙与窗户之间,又有两米左右的空隙。
在柏韵莲的右手边,贴着铁网墙的地方,站着一只感染者,它的腆着大肚子,干燥的头发很是杂乱,有几簇顺着前额耷拉下去,遮住了它的眼睛,它残破不全的衣衫,早已不能遮住它的躯体,甚至连一些私密部位都暴露在空气中,但真正令柏韵莲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是,那感染者的腹部下方,竟然“长”出了一只粉嫩的小脑袋,这只小脑袋正张大嘴,大声哭喊。
这什么情况?柏韵莲惊得连爬带滚地离开了窗台,抹黑取过小型摄像机,然后再跑回窗边,对准这只感染者,然后将焦点全聚在那只小脑袋上,“咔嚓”、“咔嚓”地将这只小脑袋出生的全过程给照了下来。然而这个小家伙也着实厉害,呱呱落地不到两分钟,就挣扎着爬了起来,这时,他的眼睛竟然就已经睁得跟鹌鹑蛋一般大了!而且它的瞳孔,也不是正常人类的颜色,而是跟那只感染者一般,是血一样的红色!
这婴儿感染者的嗅觉似乎也比它母亲灵敏很多倍,刚爬起来不到一息,它的鼻翼就开始震动,然后它那还不够拳头大小的脑袋开始一点点地转动,最后竟然落在柏韵莲这边!“唔呀吼!”它的叫声很是尖锐,声音未落,它竟然双腿一蹬,整个儿凌空而起,就像一只小猎狗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瘆人的弧线,这弧线的顶端,竟又恰好比那铁网墙高一点点!它四肢刚碰地,便就地一滚,随后就像一支利箭,直射向窗台,射向呆若木鸡的柏韵莲。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