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朝阳站了起来,打起精神,就见另一个小吏引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进来。
眉清目秀,面目俊朗,不是记忆中的萧图南又是谁?
只不过他的神色没以前那样清朗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看不透的神色,看起来很深沉,很不好接近,袁朝阳并不意外,自己肯定也不像十五岁时那样娇憨可爱,他们今年都二十五了,六岁认识,这都快二十年的时光。
袁朝阳原本还幻想能有一个平和的过程,但在看到萧图南那脸色后,她就知道不可能了。
他一看到她,俊俏的脸露出看到苍蝇的模样,明明白白写着很不想看到她。
袁朝阳识趣,也懂得商人地位低,行了礼,「民女见过羽丰郡王。」
「岑贵妃看中的轻纱就是袁家出产的?」
「是九号染坊的作品,用紫草跟赭石染色,九染九晒。」
萧图南皱眉,「本郡王可没问你这么多。」
「是。」
「记得了,本郡王不爱人多话,以后我问,你答,多余的东西不要讲,本郡王不感兴趣。」萧图南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袁朝阳还是觉得,唉,有准备跟真实体验到,还是完全不一样啊。他明明白白的嫌恶,真让她有点伤心了。
可是退后一步想,也不怪他,当然,更不能怪她了,她袁朝阳可是无辜的小白花,当然没有错。
只能说他们的缘分就是不能延续吧,伴读的男孩小伙伴中,除了青和郡王,她上个月还去参加泯东县子儿子的洗三呢,泯东县子都八个女儿了,终于来个儿子,他就跟小时候一样,一高兴眼睛就瞪得老大,然后会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当时泯东县子夫人还不知道她跟永乐公主在笑什么。
如果她跟萧图南也一直维持着好交情就好了,不过想想不可能,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常态,虽然她不太能接受萧图南对她的态度这么差,但不会怪他,说来,是时光对他们不温柔,他们各自都经历太多。
她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宫天真烂漫的袁朝阳,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宫包容温和的萧图南。
其实能这样活着面对面已经不错了,当时一起读书的尚书令嫡孙朱有成,三族内都被偷贩私盐的伯父朱通连累,举家出京,三代不得回。
那一年,袁朝阳才十二岁。
昨天还跟朱有成一起上打猎课程,过去几年天天都在一起的人,突然间被遣出京,从官户成了罪户。
十几个孩子不懂得面对离别,贵子贵女一路行来,繁花盛开,没见识过不好的事物,这第一堂人生课程,众人哭哭啼啼。
那天出了宫门,上了袁家马车准备回家时,袁朝阳都是蔫蔫的,在大伙面前忍着的眼泪终于忍耐不住落下来。
当时锦帐一下掀开,萧图南窜了上来,「袁朝阳,你别难过。」
「我就是想朱有成……」袁朝阳有句话没说,她还知道赵司徒的孙女赵熙喜欢朱有成,朱有成也很喜欢赵熙,昨天还门当户对,今天已经永远不可能,就算赵熙愿意远嫁,赵司徒也不会允许孙女嫁给罪户。
「袁朝阳,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们在京城,那就什么都会发生。」萧图南语气虽然严厉,但神色却是温和的。
相处多年,袁朝阳也不怕他,因此不管身分差异,直接别过头,「我偏不明白。」
「所以我才说,你得明白,朱有成只是开端,以后你的人生还会遇到很多别离,事事难过,你要难过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不想跟任何人分开。」
萧图南年少的脸上露出无奈又包容的样子,「皇伯父只处死了朱通一户,没株连三族,已经是看在尚书令多年忠心的分上,况且三代后就能返京,等我们老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收到朱有成的信,请我们照顾朱家刚刚返京的年轻孩子,他那么外向的人,肯定能调适得很好,别难过了。」
「我偏要难过……青和县子说,朱家财产都被充公了,这样日子是要怎么过?」
「朱家财产是充公了,朱老夫人跟朱夫人的嫁妆还在,至于日子怎么过,你放心,我有办法。」
袁朝阳原本以为萧图南只是哄哄她,两人身分有别,她也不敢多追问,过了半个多月,她才从永乐公主那边听说,萧图南特意写信去敲打朱家落脚处的地方官,用的是秦王府的纸卷,盖的是羽丰县子的印章。
尚书令是被拔官了,财产是被充公了,一家是落魄了,但是嫡长孙朱有成在京城还有朋友,他们是县子县主,是公主郡主,是皇孙皇孙女,皇族贵人要搞死地方官是很容易的事情。
袁朝阳总算觉得好过一点,只要地方官不去挑事,相信朱家也不会自找麻烦。
之后永乐公主笑着跟袁朝阳说:「吾听宫女说,那日你在马车上哭了许久,羽丰哥哥回秦王府就马上写信去了。」
「公主别听小宫女胡说,民女才没有哭许久。」
「那就是哭了。」永乐公主捏着她的下巴,「袁夫人把你养得真好,这么多年娇憨不减,吾可太懂羽丰哥哥了。」
袁朝阳一下红了脸,十二岁已经懂得很多事情,当然也知道永乐公主在说什么,「公主别胡说。」
「吾哪是胡说呢,每年打猎,羽丰哥哥都只顾着你的安全,从来不管吾,吾可是他的族妹啊。」永乐公主打趣,「以前不懂,这几年可是越看越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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