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忘得了风寒,蜷在被窝里浑身乏力。
和昭端来药喂她,阿忘不喝。
她背过身去,喃喃道:“不喝了。和昭,放弃吧,我已经无药可医。”
和昭不肯。她放下药碗,脱了鞋爬上床,隔着被子抱住阿忘:“小姐,你会活下去的。会的。”
和昭双眼含泪,紧紧抱住阿忘:“小姐才十八,最少最少也要活到花甲。”
阿忘浅浅笑了下:“和昭,我不强求了。你也不要强求。一切早已注定,这命,我认了。”
“我不认,”和昭哽咽道,“我不认。”
她起身,穿好鞋,背对着阿忘道:“无论付出什么,小姐一定会活下去。”
能捉妖的不止束元洲一个,他既不愿,那她就再找人去捉。
和昭离了屋,阿忘撑着手肘爬起来,靠在床靠上咳嗽两声,看见一旁的药碗,轻叹口气,没喝。
一旁的红木桌上除了那碗药,还摆放着前两天带回来的梅枝。许是冬天冷,这梅枝仍然艳丽,没有枯萎的痕迹。
阿忘将梅枝从花瓶里取出来,抚摸它的枝干,抚弄它的花瓣。她不得不承认内心涌动着一股摧毁的欲望,想要将梅花就此碾碎在指间。
她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身边的人不肯让她迅速地死亡。在这反复的煎熬里,生与死的折磨中,阿忘不仅想要摧毁自己,也想要摧毁身边的人。
她闭上眼,克制这内心深处泄露出的恶欲,柔柔捏住梅枝,没去拨弄花瓣。
若是前一世的她,不会顾及这许多。但这一世她从幼时起就跟着表哥一起学习,接受了正统的教育。仁义礼智信,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良善诸如此类,她不得不承受潜移默化下来自世界规则的驯化。
她确实倦了,也累了,挣扎着多活一年半载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阿忘将梅枝插回花瓶,重新躺了下来。她裹紧被子,乏力而倦怠。
背对着花瓶的阿忘没发现梅枝无风而动,紧接着更有一片白雾从梅花处冒出,渐渐地蔓延到了床榻之上。
见阿忘彻底陷入白雾中昏了过去,梅枝突地跳出花瓶,幻化成一个眉心一粒朱砂痣的妖童。
“献给大王,献给大王……”妖童跳到床榻上,瞧了瞧阿忘沉睡面容,手指一点释放出更多白雾,裹着阿忘就准备离开。
倏地,房门从外悄然打开,妖童与混进来的姜逢枝恰好对上。
燕雪于绝望中催促姜逢枝动手,姜逢枝不想沾上杀孽,为了安抚小青梅的心,只好带她来先看一眼她将来会拥有的皮囊。
这时间点束元洲为了寻一副药材不在君宅,与阿忘形影不离的大丫鬟和昭也离开了阿忘身边,妖童想动手带阿忘离开献给大王,各怀鬼胎的姜逢枝也带着青梅偷摸了进来。
两方一经见面就大打出手,画皮师一脉流传这么多代,自然也有些制妖的手段,且姜逢枝本就有妖的血脉,也能使出一些妖的法术,妖童于打斗中渐落下风。
小妖童本就法力不高,不然也不会化成梅枝试图躲过束元洲的眼睛,此时此刻他咬牙暗恨,没想到这君宅里除了束元洲还藏着一个会术法的人。
妖童不敌,只好退走。临走前给阿忘打下印记,准备回去找其他妖帮忙掳走她。
阿忘腕间生出一朵梅花印,很快又没入了血肉不见踪影,陷入白雾昏迷中的她并未苏醒。
这打斗声惊动了管家和其他奴仆,妖童败走后,姜逢枝带着小青梅藏进了附近的房中。
管家寻声而来,见小姐闺房中有花瓶、桌木等损坏,却未发现他人踪迹,管家叫手脚伶俐的收拾干净,命人在房外严加看守,随即叫醒了阿忘。
阿忘不知发生了什么,白雾的影响未散,吩咐了两句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管家命人将府中大夫请来,替小姐诊治查看,随即加强了府中的巡逻。仍是不放心,叫了个小仆递信给临城太守,请他派些人来保护小姐。
阿忘作为皇帝陛下的表妹,太后的小辈,来到临城后有不少达官贵戚想要攀上关系,但阿忘一直养病,各类宴席从未出席过。收到信的临城太守当即派出府衙中的好手,命令他们好生保护君家小姐。
另一间房中,燕雪见过了阿忘的面容,心里先后涌现出怔愣、狂喜、绝望以及迫切的欲望。她抓住姜逢枝的袖子,低声而急切地说:“我要那张脸,姜哥哥,我现在就要!”
自从毁容后,燕雪就不再如过往那般平静而快乐,绝望与愤怒充斥在心中,却不知该向何人报复。她甚至怨恨姜逢枝救了她的性命,如果她死了,就不用承受这样的苦痛。
但此时此刻瞧着姜逢枝俊美面容,燕雪又回忆起往事,那时候他们是多么的快乐,倘若父母尚在,他们一定已经成婚,说不定孩子都有了。然而一切都毁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她眷念、恳切又充满了即将拥有的狂喜:“姜哥哥,不要再等了,我现在就要!”
“不行。”姜逢枝紧皱眉头,“君小姐还活着,我不能将她的脸给你。”
“瞧她那病怏怏的样子,活着也是受罪。姜哥哥,求求你,把她打晕,带走她,带出去,就今晚、今晚就给我好不好?”燕雪近乎乞求地看着姜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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