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鹊桥真人姓李,也算是个奇人。说他是骗子,当年他酒后半疯半癫,偏预言准了几件天大的事;说他不是骗子,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本事也没人比他强。沈纶为相时一度就想拿下这妖言惑众的妖道,但这位“真人”当真拿得下身段,跑到沈府各种认错,赌咒发誓绝不再犯。也便是在那时,他将那些风水相术的书籍献给了沈相。沈纶虽觉怪力乱神不可信,但细想这人也未有大恶,也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由得他在市井间继续混口饭吃。
沈惟清道:“这人滑溜,有点风声便逃得无影无踪。但市井间细细查探,也不难找出线索。”
他向前方一指,“他如今藏身之处,就是前面那座下土桥附近。之前过去的那座,是上土桥。”
阿榆心情甚好,居然有兴致四处观望着,然后评价道:“这些桥都远远不如州桥。”
沈惟清失笑道:“州桥横跨汴水,直贯天街,纵然低平了些,却是车驾御路,论起气势,这些外城的桥
如何比得。”
说话间,他眺向前方的下土桥,怔住了。
下土桥的桥上桥下,居然挤满了人,岸边还有人指挥着什么。
待走得更近些,他们甚至认出那个在岸上指挥的人,是王四;桥上有个胖子横刀而立,一脸严肃地盯着河面,正是钱界;而下方河面上,正有人划着小舟来来回回搜寻着什么。
二人顿有不妙之感,对视一眼,连忙赶过去时,王四已发现了他们,匆匆迎上前见礼,“少主人!”
桥上,钱界瞧见阿榆,跟见了活阎王似的,立刻敛了气势,飞快地从桥上挤下来,胖猫眯般敛息见礼,“小娘子!”
沈惟清问:“李鹊桥呢?”
王四指向对岸的一间果子铺,说道:“我们先前发现那鹊桥真人藏在那间铺子里,立刻派人通知少主人,然后就小心盯着。可不知为何,一刻钟前,他好像察觉了什么,忽然跳上一条小舟想逃,却不会划水,刚离岸就自己掉落水里,挣扎两下就……就沉下去了!”
看眼前这架势,怕是还没打捞到。
难道这位真人就这么淹死了?
阿榆瞪向钱界,“李鹊桥掉下水时,你在哪里?”
钱界慌忙道:“我也远远盯着,想着等小娘子这边的人动手就去帮忙。谁知他就掉水里了呢。”
阿榆道:“掉水里你就不管吗?”
钱界苦着脸道:“我不会水。”
阿榆怒道:“你们这些拿钱接活的家伙,不是号称游侠儿吗?为
何不会游水?”
她抬脚一踹,钱界高高胖胖的身体“砰”地飞起,“扑通”一声掉进河水里,惊掉得一堆人的下巴。
好在这时岸边河面都有人,且钱界跌落在近岸浅水处,很快便有人靠过去,倒也无虞,不用担心像鹊桥真人就此消失无踪。
但旁人再细看这娇娇小小天真明媚的小娘子,无不骇然,一时闹不清是这小娘子力气大得变态,还是这胖子太虚,——但即便再虚,这么大的块头在这里,寻常小娘子想推他退上一步都够呛,更别说一脚踹飞了。
阿榆倒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只是想起秦沈两家的婚约至今未正式确定,不由心虚地看向沈惟清。
沈惟清果然正歪着头看她的腿。
半晌,他迎向阿榆的目光,的确带了些烦恼和忧心,“你的旧伤,不要紧吧?”
阿榆一呆,这才记得她刚才用的是右脚,膝盖难免受力,略一活动,果然又是阵阵疼痛。
这两天才略有好转,难道又要回食店养着了?
沈惟清看着她脸色发白,已知她必不好受,只是忍着不说,不觉抚额。他心下大抵也明白,这女孩儿的伤究竟从何而来。
刚硬易怒,且手段激烈,难怪伤人伤己。
他冷冷地瞥了眼湿淋淋爬回岸的钱界。
钱界只觉刚结疤的伤处被水一泡,虫子蠕动般奇痒无比。他才想着要赶紧找地方换掉湿衣,被沈惟清这般一瞪,顿时站在那边一动也不敢动,心
底却更委屈了。
他虽不是阿榆对手,但也不至于被她一脚踹飞。都顺势摔河里给小娘子出气了,还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