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如烈的瞳孔陡然一缩,嘴角微歪,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一脸的抗拒。正值变声期的他,声音像鸭子一样:“我不认得你!”
柳福妹被他眼中的嫌弃刺痛,没有再往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襁褓之中便被迫分离的儿子。
越看,她越心慌;越看,她越害怕。
“不对,不对,这不是我儿子——”
柳福妹突然尖叫起来,扑向武建设。
武建设坐在沙发上,一个避让不及,被柳福妹一把薅住头发,狼狈不堪。
柳福妹是农村女人,打架不是指甲就是牙齿,这一爪子下去,毫不留情,武建设被扯下一片头皮,痛不可抑,猛地起身,卸下她的力道,怒目圆睁:“柳福妹,你!”
妈的,给脸不要脸!如果她不是孟伟的妻子,如果她不是在省厅门口就亮出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在汪晓泉的办公室,武建设已派人把她悄悄处理掉。
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女人,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乡下小子,死了就死了,有谁敢为他们申冤?
偏偏她来得太快、行事太过高调,死死抠住战友遗孤这四个字,上来就找他要儿子,占据舆论至高点,武建设根本来不及布置,可恨!
汪晓泉在心中暗赞一声公安局的同志们干得漂亮!咳嗽一声,轻飘飘提醒了一句:“柳福妹同志,请你克制情绪。”
柳福妹号啕起来,又是一爪子呼了上去:“他不是我的二毛,他不是我的二毛,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姓武的,你把儿子还给我!”
武建设的脸颊被她尖利的指甲划过,顿时出现道血印。血珠子涌出来,武建设只觉得脸上刺痛无比,以为自己破了相,哪里还能忍得住,双手一错,便要出手。
孟田生像只小豹子一样冲上来,一头顶在武建设的肚子。借着冲劲将武建设撞出一米远,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
武如烈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推搡孟田生,却被做惯农活力气大的孟田生推倒:“你不是我弟弟,滚!”
武如烈跌在武建设身上,父子俩滚成一团。武建设的腰正被武如烈坐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没哀号出声。
孟田生双拳紧握,居高临下看着武建设与武如烈,眼睛里满是怒火:“把我弟弟还回来!你们是坏人!”
周如兰故意对柳福妹说:“如烈抱回来的时候,还是个胖嘟嘟、粉嫩嫩的奶娃娃。我爸说他是战友遗孤,家里养不了只好抱回来抚养。好在我妈心善,把他养到现在。如果你是孟伟的妻子,那如烈就是你儿子。”
柳福妹哭得更大声:“不对不对,我二毛当时饿得皮包骨头,又黄又瘦,怎么可能胖嘟嘟、粉嫩嫩?姓武的,你把我家二毛藏哪里去了?你这个骗子!”
武建设一时语塞。
当时自己只想着李代桃僵,把亲生骨肉养在身边,哪里顾得上留意两个孩子是白是黑、是胖是瘦?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当面对质这一幕!
武建设忽视了一个母亲的执着。
柳福妹陡然凑近武如烈脸庞,扒拉他的耳朵瞅了一眼,哭诉道:“他不是我儿子。我家二毛的右边耳朵那里长了小黑痣,和大毛一模一样。你们看,你们看——”
孟田生听话地侧过头,右边耳朵的耳垂处,的确长了一颗黑痣,远看着像女孩子戴的黑色耳钉。
柳福妹确认过武如烈不是自己儿子之后,疯了一样再一次扑向武建设,双手在空中挥舞,大叫大喊起来:“你把二毛还给我!你是不是把他害了?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野种?”
野种二字令武建设心头火起,他行伍出身,反应迅速,一把控住柳福妹双手,将她狠命一推:“你闹够了没有?!”
柳福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横眉冷目的武建设,爆发出剧烈的哭喊声:“姓武的你丧尽天良啊……我家孟伟为了救你伤了腿,你就这样回报他?当初我以为你帮着养二毛是一番好意,哪晓得你把二毛给换了!这个娃娃长得和你那么像,是你在外面生的野种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这个砍脑壳、杀千万的畜生!”
一边串的咒骂声中,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开始头皮发麻。
如果柳福妹说的是真的,那武建设这个人简直是厚颜无耻!为了把自己私生子过明路,竟然替换了战友的孩子。他同时欺骗了柳福妹、苗慧这两个母亲,太不要脸了!
周如兰目光里带着寒冷,盯着武如烈一言不发。
武如烈似乎早就知道些什么,目光躲闪,不敢与周如兰接触。
汪晓泉看着武建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建设扶着腰缓缓坐下,对柳福妹说:“你安静一点,这件事我慢慢说给你听。”
孟田生的眼睛里满是炽热的怒火,他护在母亲身边,大声道:“我们既然找到这里,那就什么也不怕。不管你是多大的官,我们都不怕!”
武建设示意儿子站到自己身后,这才沉声道:“我抱走二毛的时候你们也是知道的,刚满月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饿得皮包骨头。
我抱他离开,在小卖部买了奶瓶、奶粉,一路上认认真真地喂,他喝饱了也不闹,挺好带的。”
到了家之后我把孩子、奶瓶、奶粉交给我爱人苗慧,就忙工作去了。我是个男人,心粗,孩子见风长,一天一天样,哪里会注意到抱回来的孩子不是二毛?既然今天你寻过来了,我刚刚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火车卧铺对面有一个带娃娃的老太太,聊了几句,分开的时候各走各的,会不会是当时手忙脚乱地把孩子弄错了?”
编得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