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与大将军的小女儿切磋武艺,“比武招亲”的青年将领,没有一个活过了第二年的春天。
因他们都是军中才俊,既是精锐,自然都上了战场。
大将军本人,也没能活过第二年的春天。
他披甲上阵,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不可能躲在淮城,叫别人冲锋陷阵。
将军府里的孩子们,一夜之间,都长大了。
将军府里,也再难有鸡飞狗跳,斗嘴喧闹。
大哥沉默地接手精锐尽丧的简家军,向来稳重谨慎的他,甚至胆大包天地拼命上奏章,非要找京城要个说法不可。
这泄密不可能是简家军泄密,但凡是能知道全盘行军路线的将领,都随军出征,全部阵亡。
泄密只能是出在西北军不断向京城“讨要粮草辎重”的奏章上。
如此大战,皇帝怎能容忍简家说要多少粮草,就给多少粮草?
西北军有兵有马,有民间声望,有百姓爱戴,若是不想他们拥兵自重,就得牢牢扼住粮草这条命脉。
出战人数,行军路线,预计行军时日,预计消耗辎重,都得有细细的奏章呈上,让皇帝做到心中有数。
给出去的粮草必不能让西北军有太多的余粮能积攒下来,成为皇帝心中的隐患。
朝中能接触到军报奏章的臣子一时人人自危,一通彻查,最后抓出的罪魁祸首,是因为贪墨粮草叫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通敌叛国。
奸臣被游街示众,千刀万剐,但西北军已然元气大伤,再无铁骑盛世。
胡人也懂趁人病,要人命,他们的攻势不停,来得又急又凶。
毕竟大将军已死,简家军精锐全灭,只要他们不计代价打下淮城,西北关卡失守,那么淮城以南,崇岭以北,便可如履平地,多个城池任由他们入城烧杀劫掠,抢夺补给。
甚至打到中原皇帝与他们划江而治,也不是不可能。
大哥匆忙上阵,临走前,找妹妹托付了一个木盒,一只扁平匣子。
凡有托付,必然心中已知凶多吉少。
养起一支根底深厚的西北军,光是养马,从建立马场,马种选育,饲料喂养,战马训练,甚至是养专门的马医,再到养人练兵,要花几代人的时间。
由盛转衰,却只需要一役,埋葬所有精锐主力的一役。
年方十九的大哥,同妹妹低声说道:“若是我阵亡,你替我去钟家走一趟,将我与芸娘定的亲事退了。”
大哥最后轻轻抚了下装着芸娘生辰八字的扁平匣子,才将不舍藏起,狠心把匣子从桌上推过去,带着叹气说道:“我本是想着阿姐当年便是嫁得早,及笄就嫁人,才会……”
“所以当初定亲之后,我便和父亲说,不如叫芸娘在家多待两年,等我二十,她正好十七,再嫁来西北。”
弟弟非要闹着娶美人的时候,父亲也曾私下问过大儿子,反正已经给他定了亲,不然就早日完婚如何?
不然要是叫二儿子赶在大儿子前头,也不像话。
那时大哥就回去考虑过,只是他没给弟弟妹妹说。
考虑完,还是摇了头。
他单独和父亲讲过,等这一场大战打完,淮城能暂时安宁十几年,那时年纪也合适,他再娶妻生子,迎芸娘过门。
只可惜世事难料。
分明也还是少年,也不满二十岁的大哥,曾经对未来也有许多遐想,如今心中分外落寞,但又有些庆幸。
他勉强扯开嘴角,对着妹妹笑了笑,就是笑得比哭都难看,说道:“不怪当初父亲总想叫你和阿姐留在京城,嫁个文官,平平安安。”
“好在还没成亲,不然也毁了芸娘一生。”
“生辰八字一定要退给她,省得她再与别家结亲时,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