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狠狠咬了下牙关,“我瞧她就生得副狐狸精的样子,一身骚烘烘的脂粉气!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作她那副打扮?她要是规矩,怎么二老爷那时候只在南京唐家住了几日,就同她勾兑上了?”
陈阿嫂叫门首小丫头领着元崇出去,一并挤到榻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比这新炒的瓜子还新鲜。”
“唷,那霜太太还不晓得吧?”
芳妈吐着瓜子壳道:“哪里会不晓得?就是她房里瑞香看见的。这会子正叫了鹤二爷去问话呢,亏得二老爷这两日到仁和县访友去了。”
月贞心里不大相信唐姨娘“骚烘烘”的话,素日里她看见唐姨娘,人家都是规规矩矩的,如今孝中,穿着打扮也很合时宜。
只是的确生得貌美,与她与芸娘这等标志不同,那是一种勾魂摄魄的异端的美,是有几分像书里走出来的精怪,多少男人的命都是折在她们手中。
难不成昨夜了疾失约,就是给她绊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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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元王实甫《西厢记》。
2唐李《古朗月行》。
作者有话说:
月贞:姓蒋的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但确实美貌
了疾:把你的哈喇子搽一搽。
第36章强争春(六)
经不住芳妈绘声绘色的描述,连月贞也渐起疑心。恰是这时,琴太太遣了个丫头来传月贞,月贞忙搁下碗往那屋里去。
真是现成的热闹谁都赶着瞧,这屋里也围着一堆媳妇婆子,连惠歌也在里头,唯独芸娘不在。在傍晚金黄的残阳里,这堆老老少少的女人映着钗光,脸上都照出相同异样的神采。
这是有人要倒霉了,对于旁观者来说,是好事。
月贞捉裙进去,琴太太笑意未散,便向众人挥挥绢子,“你们去吧,少在外头瞎传。惠歌,你也是,姑娘家家的,不要议论这些事情。”
然而众人去后,关起门来,她将月贞叫到对榻坐下,搭过脑袋与月贞议论起来,“那宅里唐姨娘的事情你听见说没有?”
门窗的雕花纹格透进来光,落在黑面的地砖上,形成一张张密织的网,她的目光在网内熠熠生辉。
月贞倏地感到可怖而可悲,她谨慎地点点头,“才刚听见,下人乱说的吧?”
琴太太也疑心是她姐姐巧设的陷阱。可细细一想,她那姐姐虽然蠢些个,倒不至于拿儿子来陪绑。况且就是要拉儿子,好歹拉缁宣,何至于拉个出了家的鹤年。
她也想刺探些内情,又恐亲自去打探跌了身份,也惹霜太太不高兴。便欲派月贞去,“你瞧瞧去?”
“啊?我呀?”月贞反指将自己的鼻尖一点,心里早恨不能飞只耳朵过去贴着霜太太的门户。可面上有些为难,“我侄儿媳妇,不好去问姨妈家的事情吧?何况是与姨娘有关。”
“啧、谁叫你去明着问了,你这实诚孩子。”琴太太剜她一眼,嫌她不够圆滑,“你就说我叫你去请你霜姨妈的示下,要往庙里去了,叫巧兰与你先领着些管家婆子去南屏山收拾屋子。你们是两宅里的长媳,去打理这些事情,不为过吧。”
月贞一听这话,心里暗生高兴,面上仍拘束,“我与巧大奶奶先到庙里去?几时啊?叫管家婆子们去张罗不就是了?”
这拘束是为了要瞒琴太太,还是瞒她自己?昨夜分明才对了疾失望,谁知听见能靠近他的消息,又忍不住盼望复生。
琴太太睨她一眼,“你不要犯懒。那些婆子我还不晓得?放她们出去就只顾着吃酒耍钱,收拾得马虎,犄角旮旯里都是灰。有主子去盯着,她们不敢放肆。庙里的和尚到底是男人,收拾得不仔细。”
月贞点点下颌,“是,太太。”
“快去。可别明着问你姨妈,她心眼小肠子窄。”
月贞应声往右边宅里来。到正屋里,见一干婆子丫头都在廊外坐着,她拣了个相熟的凑过去,“姨妈在不在家?”
那年轻媳妇挽住她嘁嘁地说话,“可别进去,我们太太在屋里问鹤二爷的话呢。”
“什么话?”
正说着,只听窗户里倏地“啪”一声,砸了个什么,霜太太的声音拔得老高,“你是谁的儿子?!我看你的菩萨心肠是没处使,反倒向着个外人说话!什么叫我扣着她的儿子?我是这家里的正头太太,凭他谁生的孽障都要叫我一声‘母亲’!”
廊下一只只耳朵都抻起来,没听见了疾的声音。他一贯冷静从容,从不扯着嗓子说话。
赵妈忙踅进屋内,见地上碎了个果碟子,霜太太在榻上怄得捶胸顿足。
她两步上去替霜太太拂背,“太太消消气,二爷一向说话直,倒不是偏着外人,是他心善经不住别人哭哭啼啼两句哄骗。”
说着睇向了疾,“二爷,你常说是出家人,不管家里的事情,怎么今天又管起别人的事了?瞧把你母亲气得这样。你年轻不知事,休要给那些狐狸精似的女人几句话就骗了去。论理哪个小妾生的孩子不是归太太教养?给那些人带,岂不是带坏了?她懂什么?一个丫头出身,未必比小姐出身的太太还会教养孩子?况且老祖宗的规矩,孩子长大了,还得靠太太替他张罗成家立业的事,未必靠她?”
了疾掠过赵妈,望了霜太太一阵,阖上眼摇首,“您又何必为难她呢?您在这里当家做主,有缁大哥和我,她就只有虔兄弟一个儿子。母亲,听我的劝,把孩子还给她,叫她自己养吧。养得好养不好,那是她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