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叔则是扫了学政夫人及身边丫鬟一圈,带着人退下去了。
待双方所有人都退下后,学政夫人方徐徐开口,“前几日家仆眼拙没有认出李姑娘,差点无礼冲撞了李姑娘,在这里,我先给李姑娘道歉了。”
说完这句,学政夫人从袖口掏出一条素色手帕,开始擦拭自己的双手,“只是,兰花也的确是我家买过来的奴仆,这个是有登记的卖身契为证的,李姑娘一时关爱姐妹心切,我们也理解的。只是那件事,也是恶奴误导了,误认兰花偷了一件传家之物,一时用了家法。如今已经查清楚了,再也不会委屈兰花了。烦请李姑娘将兰花送回来吧。”
看,人家根本不承认是被老太爷虐待的,只是兰花偷了财物,用了家法。这说出去,根本无法挑剔。
“李姑娘也别担心,兰花回来之后,为了弥补兰花这次的委屈,我们会将她提拔为一等丫鬟。”
这意思是,以后给更多的荣华富贵,当初李兰花不就是贪图这个吗,满足她行了吧。赶紧将人还回来吧。
李小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学政夫人,“如果我说不呢?”
学政夫人似乎被李小寒说的心头激恼,顿了一顿,居然直接扔了那一条手帕,又抽出一条。
这个时候李小寒注意到了,学政夫人夫人手上既无凤仙花指甲等装饰,也没有任何首饰,甚至双手显得些许细皮干裂,很可能学政夫人常常洗手,甚至来不及涂护手的油膏,不然她一个贵夫人,手绝不会是这样。看来,学政夫人的洁癖的确很严重了。
“听闻李姑娘今年十五,即将及笄了吧。我们女子,一生所靠的,不就是遇到一个良人。李姑娘在这个时候,非要管这个闲事,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吗?”
学政夫人手下不停擦拭自己双手,却笑着劝说李小寒,“李姑娘心性善良,不过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的好。一个女子,名声毁了,一生就毁了。你管这个事,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再说,李姑娘如今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其实是你见得少了,说开了,兰花便是老太爷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如果李姑娘以后嫁到富贵人家,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个人自有自己的命运,人人都为自己的命运负责。说出来了,我们家不过是一个偷了东西的逃奴,多管闲事的李姑娘可怎么办呢。为了一个不亲近的堂妹,搭上自己的一生吗?何必呢。”
“不是妾,也不是奴仆,我堂妹,是被略卖的。”李小寒终于出声了,话音却极为坚定。
“想来学政大人学富五车,自然知道,大魏律对于略卖的规定。如今,略卖李兰花的李才荣,已经被逐出宗族,我李氏一族,是不承认这等违反法纪的子弟。如果学政府,非要让兰花回去,那我们只能告上公堂了。”
李小寒根本不接学政夫人那后宅里面妻妾的破理论,直指学政。
果然,学政夫人脸色一惊,再想不到,不过才两天,李氏一族已经把李才荣除族了。不是说都是泥腿子,唯一一个举人还是金科才考上的吗?
“听闻学政颇有清明之名,应该不会强迫我们良民家里被略卖的女子为奴为婢的对吧。当然,学政大人位高权重,我们只是一介平民,非的强按牛喝水也成。但是我们也不是那屈辱求生的人物,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求世人嘴里的一个公道罢了。”
学政夫人脸色变的极为恼怒,这是在威胁他们。
何况,这是在定城,那是白蜡李姑娘的堂妹,肯定是被略卖的,没看都能以死证明自己的风骨了吗?!
真豁出一条命来,别人只会以为学政府用权势逼人,宁愿逼死人也不愿意放一个被略卖的良家女自由。对学政这种重名声的文官来说,那就是给政敌递上把柄。
这场舆论站,只要李小寒够坚定,学政完全是劣势。
李小寒笑一笑,似乎就承认了这个威胁的意思,“麻烦学政夫人,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传给学政大人吧,相信学政大人会懂得取舍。”
说罢站起来准备离去,这一场对话,双方立场不同,意见不同,目的不同,根本无法达成任何共识,再谈无用。
只是临到最后,李小寒忽然对着学政夫人说一句,“夫人一直劝我,为了嫁人名声。可是,夫人,嫁人后,很脏吧。”
所以在这个没有条件的亭子里,才一直不停的擦手,所以,即使是想要端正贤良的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洁癖发作,直到这个习惯无法掩盖甚至盖过了从前的恭顺名声。
落入污泥中,却无法逃生,只能与恶臭共舞。
此刻,李小寒对学政夫人并无厌恶,甚至产生了深深的怜悯,这种怜悯让她加速完结了对话——这场对话,无论对她,还是对学政夫人,都是一种折磨。
离开草亭子,李信和等人连忙迎上来,“谈得怎么样?”
“回去再说。”李小寒回到,“我要骑马。”
来的时候,是坐着马车的。如今,李小寒说要骑马,青竹的马便腾给李小寒,青竹去坐马车便是了。
马蹄飞驰,李小寒越骑越快,快到九月的秋风吹来,甚至有一种割痛人脸的感觉,但是李小寒毫不在意,这是自由和奔跑的代价。
她愿意付出这代价,承受这代价。
世间门对女人看似甜蜜却是地狱的陷阱太多,如果不想落到学政夫人的境地里,她必然需要付出更多,站得更高,变得更强。
强到可以自由的,掌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