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子和绍安郡一起说笑着入席。
“邵将军在漠北征战二十年,实在是居高甚伟。”沈江鉴自心腔中叹息着说。
“有臣如此,朕不胜安心、不甚慰劳啊。”
“陛下、殿下,臣只愿边疆安宁、家国永安。”他抱手垂首,声如洪钟,任凭是人皆能听出其中的情意深重。
一时间四周赞叹声不绝于耳,绍安郡的席位在陛下一手边,只比太子略低一些。他理所应当受万臣赞和,神情始终平静,而在说起边境说起山河时那激动的神色似乎只是一息之间。
他为山河安平而生,只信服刀剑,而对于这些虚浮的功名,他不屑一顾。
而接受这些封赏接受这些赞誉不过是想要叫那些蛮夷之地的人瞧看当朝的天子如何注重边线大防,也好不怒自威震慑仇敌。
舞女们张扬开的裙角随着轻曼精巧的变幻遮掩着席坐的视角,张意之只能通过空隙处得以窥见沈江鉴开怀的笑与其身后邵将军飞扬得意的眉角。
正当张意之欲图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却见绍安郡准确无误地望了过来,犀利而挑衅地对上张意之的目光。
张意之确实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很多,譬如:孤烟落日般辽阔与草莽的杀气,丝毫不加掩饰暴露在面前。
与文人的仇视不同,他没有赤。裸的诅咒与明目张胆的恨意,更多了几丝深厚与胸有成竹。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只恐怕她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是以一当十的将军。
张意之任凭他对视,脊背笔挺,安坐不动,并没有收回目光的打算,以至于到最后绍安郡眯起眼不得已先移开了目光。
“虽天子封赏荣誉至极,臣本来应该知足,然则心中顾虑,还有不情之请。”他忽然起身抱拳单膝跪地低头说道。
沈江鉴听见这个不情之请,心中一个咯噔,下意识看向张意之,却见对方就像没有听见,还在不紧不慢喝着茶水。
而至于另一边的裴镜渊,便似乎早有所料,不知正在与赵骅说些什么。
“爱卿请说。”沈江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臣还没有进京时就听说了李家的事。贱内自嫁人离京,二十年不曾与家人相见,可信息再传来却是如此噩耗,悲感交心,差点一尸两命。臣亦是悲愤难安,只望陛下能够主持公明允李家一个公道,叫恶人受到应有惩戒。”
“臣方能心安。”
此言一出,不少明里暗里的实视线试探打量着落在了张意之身上。
她此时没有穿官服,只有一身干净的月光色长袍。少年端坐在席前,眼观鼻鼻观心,就像什么都没听见。
“邵将军所言真是荒谬,难道将军不提陛下就能徇私舞弊包容恶人了不成?”
不知是谁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此一句。
这一句出来,算是彻底把张意之推向了风口浪尖。
“张大人,哦不,既然现在已经被免职,我也只好暂时称呼一句先生……不知先生怎么看?”邵将军将利尖戳在了张意之的背上。
沈江鉴此前嘴角淡淡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垂目看向下席的张意之。
张意之终于把握在手心里的茶盏放在了面前,她抬头向着上首处的绍安郡看去:“邵将军,我本来以为将军一世英名,不会道听途说就公然大放厥词,助长真凶的嚣张气焰。”
他的唇角勾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是谣传什么又是真的,只知道现在京中京外沸沸扬扬都是你谋害人命的民言,若是没有确凿证据绝不会如此肆虐才对……可见这也不全然是道听途说。”
“我不在此做争论。”张意之果断打断了他的陈述,她丝毫没有被裹挟的压迫感,“一来,将军虽然身高名望、众臣忌惮,可终究不是判官、审计一类的官员,我不该受你盘问;二来,此事非我所为,我绝不自证。”
场中气氛悬之一线,不少人暗暗擦汗。
沈江鉴此时渐渐由面无表情染上些许笑意,打圆场:“邵将军,这件事你放心,朕已经交给刑部加力审办,相信不日就能够给出一个公道的结果。”
陛下这么说,绍安郡不好公然发难。
这场宴席算是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