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醉了,便叫赵骅送大人回去。”他漫不经心开口。
这一次张意之没有拒绝。
等到绵软香甜的酒含在嘴里,张意之彷佛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人生大醉而快意就在一瞬之间。
她没忍住,又含了一口。
赵骅看得稀奇。
“见笑,不过张家向来管酒管的严,故而没什么机会能小酌一杯。”张意之不浅不淡解释,可分明还沉醉在那酒香当中,捏着那酒盏攥在手心里。
“你们张家就是屁事多,如何能够如此压制人的天性,简直就是□□嘛。”赵骅是有些公报私仇的意味在,也做好了张意之反击或是恼羞成怒的准备。
但是什么都没有,相反张意之望着小小的酒盏浅浅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赵公子你也自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便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赵骅想起了马车上,裴镜渊说过的,张演之并不可恶,只是有亲缘相伴罢了。
他似乎半知半解,懂得了些许意。
“来来来,再喝一点。”赵骅不知该怎么接话,边想着促使着叫她多喝点。
“不便再喝了。”张意之薄酒一杯,脸上颜色丝毫未变,只是眼睛微微有些睁不开。
她捂住杯口拒绝了赵骅的好意,坦然摇头:“回不去了,麻烦。”
赵骅裂开了嘴。
原来这位,也有这么接地气的时候,这样的张演之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不装腔作势不一本正经,只是挽着袖子斜坐着迎风吹曲,喝酒的公子。
后面的桌席上不知因何缘故突然爆炸开一声惊叹与怂恿的高呼,有人在窃窃私语中站起身,带动的椅子“嘭”一声倒在地上。
有人走过来了。
张意之从微醺中抬头,在眼尾瞧见了独自举着一杯酒颤颤巍巍走过来、醉意毕漏的徐长跃,他脚下不稳,跌三倒四,东歪西闯。
先前跟他同一张桌子的人都弃了手里的酒杯站立起来踮着脚仰着头望着这边儿看热闹。
大院一时间无大声响,唯有窃窃私语、唯有台上的《征战礼乐》行至高潮。
奏琴的姑娘微微低下头牟足了力气,弯曲的手臂端立着保持僵直,手指变幻无穷,跌宕起伏的乐篇随着欲变欲急的指法在铮线上奏响,一连串传击着耳膜。
文王为送将军远行征战时所作的破阵礼乐,据说,当此曲在城墙上奏响时,乐声传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
“徐公子!”冯继章大声吆喝他,一边上前来想要劝住他。
徐长跃不曾看,只是一个劲儿红着眼眶瞪着眼紧紧攥着杯子喘着粗气寻着张意之走去。
冯继章刚刚一碰到他的肩膀,徐长跃便大力抡开。
冯继章终究还是年纪大了,被他一个摔整个人甩出去磕在了地上,他“啊”一声,继而开始抱着膝盖断断续续的痛呼,他的夫人冯夫人赶紧上前来扶住他。
“徐公子!”冯继章顾不上自己,前额冒汗大声疾呼,“你喝醉了!”又连忙扭头对着一边的夫人说:“别管我了,赶紧去徐家找徐大人吧。”
张意之分出半边眼神睨着他,嘴角含笑。
裴镜渊轻轻摇摇头,笑着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酒入此杯潺潺,琴声肃杀之气预演愈浓,众人拭目以待,面面相觑、屏声静气。
而徐长跃很快就站在了张意之对面。
张意之坐着,一只胳膊肘搭在桌子上,随意处之。
徐长跃攥紧手里的酒杯端出来几乎要指到张意之脸上,扑面而来一股酒臭,张意之对此人视而不见,却因那熏气微皱起眉头。
她自小对气味便十分敏感。
“张大人,托你的福,现在徐家一团糟。”徐长跃缓缓开口,怨恨之意跃然纸上,“张大人敢不敢喝了这一杯酒,就当是我徐长跃敬你的哈哈哈哈哈……”
最后从喉咙中挤出来的笑消散在风里,除了满当当的诅咒怨恨之意,还有几分悲凉。
张意之抬头,便见那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窝里涌动出来砸在地上。
她嫌脏,毫不犹豫拢住了自己脚边的衣裳。虽然丝毫未退,可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赵骅见她如此,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