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刚才在厨房已经尝过了。没想到端上来,她会吃得两腮都鼓囊囊的。任何人见了她这个模样,连食欲也能平白增添几分。弄得尉迟兰廷还以为自己真的做出了什么难得的美味佳肴。但一尝,就知道想多了。
不是因为真的好吃。是因为这是他带来的,所以她无条件地接受。
还有,他可没有问过她愿意与否,就直接带她来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尉迟兰廷垂下了眼,心里涌动着难言的感觉。
太傻了。
他的身边,大概找不到比她更傻的人。
桌子很小,两人挨在一起,膝盖和鞋子难免会碰到彼此,抵在一起,很是暖和。桑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越坐越近。
以前不管多冷的天气,她都像个火炉。如今却好像比以前怕冷多了。这会不会也是锁魂匙的影响。
昨天,他听桃乡人说,这里的冬天比姑苏要冷得多。距离冬至也近了,看来,还是得尽早准备好保暖的衣鞋给她才行。
天儿一日比一日冷。每一天都是重复的,却又有细微的不同。
尉迟兰廷的厨艺一天比一天好了,洗烂衣服的概率也下降了不少。
桑洱本以为自己对他的厨艺的捧场会让他懈怠。其实恰好相反。因为不管端上什么东西,她都眉也不皱地吃下去。
全都是同一个反应。意思就是没有特别喜欢的。
这让作为“投喂者”的尉迟兰廷感到了微妙的不甘,毫无成就感。这才是他在修炼之余苦练厨艺的原因。
好在,偶然一次,尉迟兰廷终于发现了桑洱喜欢吃湖面凿冰捉起来的鱼。鱼腩鲜嫩,炖出来的鱼汤是奶白色的。从此,他出去买东西时,也会隔三差五去一趟抓鱼。每当他回来,一听见院子开门的声音,桑洱就会高兴地冲出来,扑到他身上,“兰廷”、“兰廷”这样叫着。
分开了几个时辰,她也能像分开了几天一样粘人。
除此以外的时间,尉迟兰廷都放在了修炼上。
被禁锢了多年的蓬勃灵力,不断涌出,每天都呈几何式增长。他知道每增长一份,自己日后的胜算就多一分。
与傻子相依相伴,竟是他生命里唯一一段宁静平和的日子,掩盖在其下的却是脉脉暗流。
身在其中的人,沉浸于追赶仇恨。还没有意识到,这段不会再重来的时光,这点夹在腥风血雨的生命里的琐碎的旧日温柔,对他意味着什么。
一眨眼,冬至到了。
北风迅烈,刮得檐上的瓦片仿佛也在轻微地震动。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夜,封住了山路。
远处本来还露出了一点青色的山峦,已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因为传送符送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并且,传送符有可能会被别人看见。所以,才要用暗号写信与方彦联络。本来就要等相当长的时间。如今,大雪封山,别说是人了,车马都走不过去。与外界的联络被彻底切断了。桃乡也真的成了一个不被世俗打扰的桃花源。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方彦的回音。关于锁魂钉的疑问,也只能暂时搁置。
照雪化的速度,恐怕得等很长时间。
冬至的这天夜里,窗外细雪纷飞。屋中燃着红泥小火炉,炭火正旺。
尉迟兰廷正在包饺子,桑洱蹲在不远处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也就是在拿着饺子皮玩儿,包成了各种形状的怪饺子。
邻里几户人的孩童都来玩儿了,年纪小的还在牙牙学语。大的就已经有八九岁了,到了认字识词的年纪,正在小的几个面前显摆自己学到的东西。
看到了不认识的词儿,一个小女孩吸着鼻涕,懵懂地问:“一、一无所有,这是什么意思?”
她旁边的大孩子一脸了然地回答:“就是家里什么也没有,很穷的意思。”
见小女孩还是不明白,大孩子指了指桑洱,举起了例子:“看,桑桑姐姐刚来到桃乡的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无所有。”
孩子们的音量不小。尉迟兰廷听见他们的话,头也没抬,并没将童言童语往心里去。
没想到,他不远处的桑洱却认真了,清脆地反驳道:“不对,你胡说,我才不是一无所有。”
孩子道:“可那个时候,你家里就是什么也没有啊。”
小鬼头,有眼不识泰山,啊不,有眼不识男主了吧!桑洱狐假虎威,得意洋洋道:“但我有兰廷啊,这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宝,你怎么能说我一无所有?”
尉迟兰廷的动作遽然一顿,仿佛有点怔忪似的,然后,长睫轻轻一动,转头看去,却只见到了桑洱的背影。
在温暖烛光下,她穿着最普通的布衣、神气又洋洋得意地叉着腰。
纵然看不到正脸,也能想象出她那无比骄傲的表情。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几个孩子一哄而散,被家长们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