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水库抛尸之后,曹得仁失眠得厉害,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颜逸那小子愤怒的眼神,张开嘴咬下自己颈脖一块肉的狠辣。
好不容易借助药物的作用,睡得黑甜,曹得仁根本不愿意醒来。哪怕脸上被打得火辣辣地痛,他依然装死,不肯再睁开眼睛。
眼睛?等等!我的眼睛!
曹得仁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只有一只左眼能够看到东西,右眼被纱布遮住,脑袋沉沉的,四周全是白色,一股消毒水味,曹得仁明白过来——他在医院,他安全了。
他想活动一下,却发现手脚被束缚住,不过长久以来的观念,让他非常信任医护人员,看着身穿白大褂的顾文娇,曹得仁态度很顺从:“大嫂,这是做什么?”
顾文娇道:“眼球摘除了一只,捆绑是为了防止你不小心揉眼睛,引发炎症,将来颅内感染,必死无疑。”
曹得仁“哦”了一声,感觉没什么危险,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觉。
他还没有恢复神智,迷迷糊糊中,听到顾文娇问:“开枪杀周金凤的,是你,还是你樊哥?”
顾文娇的声音很轻,很慢,仿佛夏天的穿堂风,令人更加想睡。
曹得仁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我杀的。”
“樊哥杀了谁?”
“熊家那个小姑娘。”
“指纹是阮武留下的?”
“是啊,本来我们都戴了那种劳保手套,结果周金凤临死之前拉了阮武一把,扯脱了手套。那死娘们,临死都不老实。”
顾文娇眼中怒火渐炽,但想到赵向晚的嘱咐,继续追问:“你们把阮武埋在哪里了?”
曹得仁觉得头脑昏沉沉地,顾文娇的声音很催眠,虽然手脚被捆有点不舒服,但并不妨碍他睡觉。他吧唧了一下嘴,回了一句:“埋进樊哥他爷爷的坟里了,这狗东西,每年清明我们还得给他烧纸、磕头……”
顾文娇还想再问,却发现曹得仁已经打起了鼾。
麻醉后要将病人叫醒,是因为全麻手术过程中,会使用一些镇静或镇痛的药物,这些药物会对呼吸有一定程度的抑制作用,甚至产生呼吸遗忘反应。
唤醒病人,就是要让他正常呼吸。像现在这样,曹得仁刚刚清醒一下,又迅速睡去,按理医护人员应该继续唤醒,因为这种睡眠状态下病人的呼吸频率可能会很快下降,可能出现短时间门呼吸暂停,产生缺氧反应。
顾文娇冷冷地瞥了曹得仁一眼,叫醒患者?做梦去吧!你呼吸暂停也好、缺氧反应也罢,关我屁事?我现在又不是护士。
杀母仇人就在眼前,五花大绑,任她宰割。
顾文娇却没有动。
她的手在颤抖,内心在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个小人说:“趁这个时候戳他们几刀,神不知鬼不觉。”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内心的恶,如果释放出来,也许有一天你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一个小人说:“怕什么!对付恶人,就该用狠招。”
另一个小人却在说:“可是现在,他们是病人,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再对付他们,你岂不是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恶人?”
眼前闪过曹得仁枪杀母亲的画面。
看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顾文娇觉得天都塌了。事后她无数次在恶梦中重演,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举起枪,对准母亲的太阳穴,“啪!”地一枪。
现在,这个男人有了脸。
母亲按响门铃,阮武不耐烦地拉开门,曹得仁对准母亲就是一枪。
樊弘伟狞笑着站在客厅,看着眼前这一切。
母亲倒下之前,抬眼看着阮武,双手在空中划过,拼尽全力也只拉下一只手套。
阮武躲避之时,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按在门框,在现场留下一枚指纹。
正是这枚指纹,让樊弘伟、曹得仁杀了阮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