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害羞。“没事,”池野往外走,“我叠得特别像。”“什么东西呀?”手指又开始抠枕头了。池野都要去推门了:“和平鸽!”“……不用,你回来!”池野果断转身,月色下,对方的轮廓格外清晰,尤其是纤细的脖子和肩颈。他猛地移开目光:“那你想要什么?”时间无所谓,大不了他回去趟,给那小破兔子拿回来。佟怀青低着头,犹犹豫豫的样子。“哥,”他又叫了一声,语气平常到,就像个说自己要吃零食的小孩,“我想,拉着你的手,成吗?”顿了会,池野说:“行啊。”房间很安静。床头柜挪开,长沙发被池野推过来,停下时,一侧紧紧挨着病床,另一侧是靠背。都没怎么说话。沙发比病床低,所以佟怀青的胳膊就要垂下来,一只微凉的小手被他握在手里,甚至能感觉到到对方脉搏的细微跳动。说是佟怀青要捏着东西才能睡着,怎么好像成了,他捏着佟怀青的手。软软的。佟怀青的声音传来:“哥,你这样举着胳膊,累吗?”“不累,”池野清了清嗓子,“手肘那垫了个枕头,一点也不累。”他僵硬地躺在沙发上,不敢动,这个角度能看见两只交握的手,以及佟怀青的半截小臂。白皙,纤细。池野闭上了眼睛。“哥。”佟怀青又在叫他,似乎终于有了困意,声音有点沙沙的:“谢谢你。”月色下,池野的另只胳膊盖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没关系。”没有调热,捧着冷水往脸上泼了好久,佟怀青才呼出一口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睫毛湿漉漉的,眼睑处有些泛红。原本他以为自己会由于紧张而辗转反侧,没想到,睡得很好。胳膊自然地垂下一侧,手指被池野轻轻地捏在掌心,对方指腹干燥而温热,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佟怀青睡相不太好,醒来的时候已经抱着被子滚成一团,迷迷瞪瞪间有只胳膊揽了自己一下,接着就是声轻笑:“你都要掉下去了。”掉下去才好呢。佟怀青又洗了把脸,心里酸酸皱皱的。反正有你接着我。池野醒得早,洗漱后就给沙发推回去,恢复原样,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上面,特老实。怕人家爹突然推门而入,感觉说不上来,有点心虚。这一宿他就没怎么睡好,手指尖到现在都是麻的,还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吵着佟怀青睡觉,床上的人倒是很快就进入梦乡,没多久,就随着翻身抽回手指,呼吸声绵延悠长。像是掌中溜走了只蝴蝶。这个酸泛的麻劲儿,到现在还没下去,池野坐得笔直,连佟怀青从卫生间出来时,眼神都没动一下。正气凛然的模样。佟怀青的额发被打湿了些,贴在脸颊上,被他用手稍微扯着看了眼:“我头发好长。”池野:“嗯,该剪了。”“不想去理发店,”佟怀青走到窗前,拉开一半的帘子,“讨厌别人碰我。”池野悄咪咪吞咽了下,没敢吭。“所以有时候我都自己剪。”天冷,早上也没有特别明亮的日光,天空阴沉,似乎这个小小的单人病房,是隔绝世间的孤岛。池野瞪大眼睛:“你能碰剪刀吗,不会伤着自己?”这可是连瓶盖都不拧,热碗也不端的主啊。佟怀青靠着窗沿,没回头。心里想,完蛋。露馅了。“所以我都是戴着手套剪,”他声音很轻,“速度就慢,应付过去得了。”池野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又看向佟怀青微长的柔软头发,笑笑:“那你手艺还可以,剪得不错。”“在家里,小孩的头发也是我收拾的,”池野继续道,“阳阳的简单,用推子就成,诺诺需要打理下发尾,小姑娘挺臭美的。”佟怀青还是垂着睫毛,没动。“所以有机会的话,我给你剪,我熟练。”帘子终于被风吹得,往外鼓起,又旋即落下。佟怀青这才慢吞吞地回头,嘴角上扬:“好呀。”什么叫有机会,佟怀青不在乎,在他眼里,这就算是承诺。池野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昨日的保镖把门拉开大半,恭敬弯腰:“赵总。”赵守榕今天依然是身考究西装,多戴了副金丝眼镜,通身的温文尔雅。不怪池野没看出来,实在是这对父子,不怎么相像。不是说五官全然不同,细看来,那双眉眼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赵守榕的眸子深邃,嘴角总是带着三分笑,举手投足都十足优雅,仿佛随时都能上台为人颁奖。而佟怀青,神情冷淡很多,完全想象不出他长袖善舞的样子,似乎他天生如此,不必殷勤,不用讨好,就有无数人心甘情愿地匍匐在他脚下,来求千金一笑。池野已经站起来,礼貌地同对方示意。“哎呦,池野也在啊,”赵守榕满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你……算了,我还是叫你小池吧,你昨天没走吗?”佟怀青没过来,只是抱着胳膊站直身子:“我让他留下的。”赵守榕张着嘴:“一宿没走?”佟怀青回答地很快:“您这是刚来,就开始赶人了?”连背着手站在门旁的保镖,都感受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敢再看,盯着茶几上的那盆假花发呆。哎?地上……好像有划痕。不明显,非得使劲儿盯着看才能发觉,两道圆弧的痕迹,是从沙发到病床的距离。保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里清晰地想到了曾经的,大学外出时光。宾馆一般都是标间,所以就需要,把两张床拼一起,那么地面也会相应留下点印迹。太安静了。赵守榕恢复了之前的神色,笑着坐在沙发上,轻飘飘地揭过话题:“还没吃早餐呢?”佟怀青:“我不在这里吃。”“为什么?”“那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茶几上的假花粉绒绒的,漂亮得毫无生机。赵守榕向后伸出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突然表情哀伤:“佟佟,爸爸要向你道歉。”“太担心你的身体了,所以见到你淋雨后,说什么也要长途跋涉地,给你送来医院,还强逼着你住了一夜……各项数据我也看了,你现在很好,没有发烧和过敏,爸爸很高兴。”他甚至,还用手使劲儿揉了下眼睛。池野没敢坐,站在这对父子中间,一边是有些哽咽的赵守榕,另一边是表情平静的佟怀青,他只是轻轻拧着眉头,没吭声。“小池啊,你也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赵守榕继续道,“我听说你带着弟弟妹妹,那么你一定能体会到我们的心情吧,就是真的,对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你都不知道,从小到大佟佟每次生病,我都恨不得替他。”很轻的笑声。赵守榕浑然不觉,抽出纸巾擤鼻子:“你也替叔叔,劝劝佟佟吧,好吗?”自从话题转到池野身上,佟怀青就放下了胳膊,手指撑在窗沿上,神色有些严肃。池野摇了摇头:“对不起叔叔,我感觉,没什么好劝的。”赵守榕从纸巾后面抬起眼睛。“你们现在不是挺好吗,”池野继续道,“叔叔看起来就事业有成,佟佟也很优秀,您是想……让我劝什么呢?”那张被揉皱的纸巾,被随手扔到桌上。赵守榕笑道:“没错,你说得对。”他说着就站起来,一步步朝佟怀青走去:“那,跟我回家吧?”风慢慢停了,只有临窗的帘子稍微晃边角。赵守榕看着佟怀青的眼睛,一字一句:“今天,是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