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那些模样奇怪的瓷盅与小瓶还整齐地放在房内的木架上。
仿佛那名慵懒爱笑的少年从未离开过。
李檀愣愣地在临窗的木凳上坐下。
看着唯一空置的,那只原本装着小白的瓷盅,慢慢俯下身来,将脸埋在臂弯里,任由泪水渐渐浸透单薄的春衫。
翌日黄昏。
李檀的婚期如期而至。
身着鲜红嫁衣的少女手持鎏金却扇,乌黑的鬓发间簪着镶嵌红宝石的桃花步摇,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这座她久居的殿阁。踏着满地的红绸,登上那辆送嫁的华美鸾车。
绿萝上前为她落帘。
当指尖停留在微亮的红绸上时,绿萝看见端坐在鸾车内的少女面容。
半透明的鎏金却扇后,她鸦青的长睫半垂着,明明是大婚的喜日,羽睫末端却染着春雨般的湿意。
但她没有悲哀恸哭,而是如往常那般轻抬了抬唇角,带着些遗憾对绿萝笑了笑:“好可惜,没能再折到桃花。”
她还记得,初见十九的时候是三月。
草长莺飞的时节,华光殿外的桃花盛开得如霞似锦。
也是在这一年最好的时节里,她在影卫司里遇见十九。
原来已经过去这样久。
久得连宫内的桃花都已落尽。
她抬手碰了碰鬓边鲜红冰冷的红宝石步摇,终是重新垂落眼帘,让碧桃将手里的锦帘放落。
碧桃忍着泪意,轻轻松开指尖。
绣着金色鸾鸟的锦帘徐徐垂落,华美的鸾车启程驶向遥远的城门。
马蹄踏过红绸的清脆声里,宫道旁的海棠随着最后一缕春风离枝。
春尽了。
*
李檀的鸾车离开玥京城的当夜,寂静的华光殿中再度等来曾经暂居于此的少年。
他发尾染血,身上带伤,逾窗进来的时候,甚至还惊动了正在栖鸟架上休憩的月梨。
雪羽黄冠的鹦鹉偏首看他,如往常那般兴奋地扑翅叫嚷:“公主公主!十九十九!”
像是在催促他快给自己剥一把新鲜的葵花籽。
但今日眼前的少年却没照做。
他手里握着只朱红的瓷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檀的榻前,轻撩起红帐的同时敛下眼底的冷意,依旧是笑眼弯弯的模样。
“公主。”
他语声未落,绣着金色鸾鸟的红帐便在他的指尖分开,露出空无一人的床榻。
榻上的锦被铺叠整齐,柔软的锦枕上不见神情温柔的少女,仅是孤零零地放着一截落尽春意的桃枝。
十九指尖顿住,轻愣了一愣。
紧接着,静夜里‘吱呀’一声轻响,远处的槅扇似是被人推开。
十九神情警觉,迅速避回梁上。
借着当夜的银白月色,他看见李檀的贴身侍女绿萝走进殿来。
她手里提着盏蒙着红纱的宫灯,发间也簪着贺喜用的大红绢花,但面上却残留着哭过的红痕。
她左右张望,先是唤了两声公主,继而又将视线落在月梨身上。
白玉黄冠的鹦鹉在栖鸟架上扑翅,不满地高声叫嚷:“十九!十九!十九!”
绿萝打了个寒颤,似是想起曾经陪公主看过的志怪话本。
她瑟缩着,试探着对寝殿内道:“敢问,敢问是十九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