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珩微笑,只是那微笑如秋日的阳光一样微茫,透出森森的寒气和羸弱,他站起身来,和昤安并肩立在窗前,看着那灼烈的日光,竟生出无端的眷恋来,他眸光四溢,忽而淡淡道:“你说,明年的日光,也会这么热烈么?”
昤安轻轻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王珩用力牵住昤安的手,像是生怕她离开似的:“阿昤,如果到时……我们还好,那咱们再一起看看这日光好不好,它太暖了,我已经好久,没感到这么浓烈的暖意了。”
昤安似是累了一样,靠在王珩的肩上,嘴角带着疲惫温软的笑意:“好,到那时,一切应当就结束了,陛下也可一展双眉,开怀一笑了。”
王珩的语气总有那么几分忧伤,像是从骨子里晕染出来的,在他沉沉的语调里挥之不去:“是啊,终于可以一展双眉,开怀一笑了。”他陷入无厘头的沉思,像是要从漫天的阳光里挣脱出去,突然,那样轻的一句话绽开在了昤安的耳畔:“阿昤,谢谢你。”
昤安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王珩呆呆苦笑:“总觉得有太多话要告诉你,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句谢你,你就且先收下罢。”
昤安失笑:“君王之谢,不知小女子是否要谢恩呢?”
王珩微笑:“皇后要,但阿昤不需要。”
昤安了然,此刻,他不是跌宕沉浮的帝王,她也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他是阿珩,她是阿昤,阿珩和阿昤,没有其他,只有相伴相依,共同拨云见日,等待着大地黎明的到来。
西北,玉门关外营帐之中。
自回到河西以后,霍羲桀身边的得力将领已经悉数被王珩或者司徒启召去了前线,包括青青,就在一月之前,他已经奉了皇命前往齐鲁平定姜应之乱,至今未归。身边的心腹悉数离开,他就更是一刻也不能松懈,一面部署边防,一面要提防长安来的爪牙,一面要挂念齐鲁、华北、粤北的战局,整日里劳心过剩,即使在深夜里也还是半梦半醒地睡不安宁。
此刻,他在自己帐中的长榻上辗转反侧,呼吸稳重而断续,似是睡得极不安稳,也不知是何时,帐中有细软的脚步响起,极轻极缓,似是怕吵醒榻上的人。一路走来,就连两旁层层的烛火也未曾动摇,依旧安静的燃烧着。
可就在那脚步声快要接近长榻时,霍羲桀却在转瞬之间翻身而起,一把将来人压在榻上,右手飞快翻转,取出枕下的匕首,厉厉地扼在那人的脖子上。
来人一惊,忙道:“将军,是我。”
霍羲桀的神色登时松了下来,像是极不好意思似的从来人身上撤下来,把匕首掩回袖中,低声道:“抱歉。”
苏絮含垂眸,慢慢从榻上起身,拂一拂自己被霍羲桀捏皱衣衫,温和道:“不打紧。”
霍羲桀揉揉眼,沙哑问道:“这么晚了,是有什么要事么?”
苏絮含长睫微动,面色淡淡,默不作声地将一小段纸条从袖间抽出,放在霍羲桀面前,轻轻道:“宫里传来消息,妤妃怀孕了。”
“当真?”霍羲桀颇为错愕,却也只是皱了皱眉。
苏絮含点头:“千真万确。”
霍羲桀久久沉默,灯火在他眸中点点燃烧,衬得一双眼睛更加绝世无双。也不知多久,他才开口:“司徒启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河西,平定粤北的战乱么?”
苏絮含颔首:“不错,不过,将军不是一直怀疑他别有所图,所以坚决不离开么?”
霍羲桀面无表情地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披风,娴熟地系上,一边道:“我不是怀疑,而是料定他别有所图,本不想那么快应和他,可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苏絮含不解:“可是将军一旦应和司徒启离开西北,不是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来谋夺西北大权么?”
霍羲桀冷笑:“谋夺?那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呢。”
苏絮含仍是不解:“那将军为何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这时候应和司徒启呢?”
霍羲桀把玩着手里的陶瓷镇纸,道:“为了给他添堵,”他在苏絮含一片狐疑的眼神之中笃定道,“从前不出去,是因为不需要,可现在……当真是太需要了。”
苏絮含眼眸翻滚:“可是……将军之前一直拒绝,就这么突然答应了,难道不会惹人怀疑么?”
霍羲桀取出一折空白密函,嘴角含着疏离却锋利的笑:“当然不会惹人怀疑,因为我会向司徒启和陛下要一样东西,一样看起来足够吸引我征战粤北的东西。”
“何物?”
霍羲桀笑意冷冽:“王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