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寒目光一讶:“什么叫我不能走?”
杨动实话实说:“郎主说了,你得留在这,直到他回来。”
他本也是做事能力大于说话能力的人,没挑明秦月淮是希望沈烟寒在此养病的目的,并且因觉得他的欺骗以被沈烟寒骂了而两清,这一下没有愧疚在心,说话的语气便又恢复到了没甚起伏,在沈烟寒听来是一派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像那混蛋命令她留在此似的。
她怒火中烧:“他还让你软禁我不成?”
杨动:“不是。”
沈烟寒气得头愈发疼,反问杨动:“不是,那我为什么不能走?”
真是解释不清,杨动想自己就是因为昨夜多说了话将自己害惨,干脆闭了嘴不答。
*
可怜的秦七郎,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小娘子被自己的侍卫气得跳脚,他今日忙得滴水未沾、脚不沾地。
他被点去临安府就是为了应急,他也知现在正是处理流民之事的好时期,也顾不得去考虑那赵元康希望他这个新下属如何作为,上午匆匆将翰林院的公事交出去,而后便赶去了登闻鼓院,将那些等了几日的流民全带回临安府府衙去。
这事,也就算从御前,回到了地方。
听闻他带着人到府衙时,赵元康极为意外:“你是说,齐少府尹将那些人劝来了?全部?”毕竟,知赵猷不喜此事闹到了他跟前,昨日他也亲自带着府衙的人去了登闻鼓院,那些人却是咬定了要等官家一个说法,没一个被劝离的。
判官杨珀点头:“是的,这会人都被安排去了西次间,说是等着做笔录。”
赵元康更意外了。
这一次来闹的流民可不在少数,不止数量多,主意都还很大,不管是登闻鼓院的还是府衙门口的,就没有劝得动的,都口口声声要给他们故去的亲友讨一个交代,讨一个脸面。
但凡他想先安抚住,说一定会有妥善处理的方式,他们就马上追问怎样的方式,何时能实现,并且还说,要府衙先给落实了,他们才离开,反正都等了不少时日了,大不了他们再死几个人罢了。
这叫什么话?当真就是一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竟拿命来威胁府衙。
他新官上任不过三天罢了,府衙这会人士零零散散,连他也就两人能商量对策,别说如何落实了,便是连怎样才算处理得妥善都想破了脑袋。他与那些人每交锋一回,每提出一个办法都遇到他们质疑,就是给钱给他们安葬那些人,还都被他们说什么这是表皮功夫,他们是死活都守在门口分毫不退。
没想到这个忽然来任职的新科状元,竟一下就说动了他们。
赵元康迟疑地问:“那门口的几具尸体……?”
杨珀道:“都给抬去东耳房后的棚子里了。”
没料到连这事都妥了,赵元康起身,往西次间方向走:“我们去看看。”
他倒想会一会齐宴是何方神圣。
赵元康终于在西次间见到了如璋似玉的郎君。
他和杨珀到达时,秦月淮已穿上一身少府尹官服,正朝那些被他劝进来的流民们一一发吃食。
行动间夹杂着他劝说的声音:“诸位吃了饭后会有人来领你们去大堂做笔录,之后可以自行去旁侧的三间屋中歇息,府衙暂且没有这么多床铺给各位用,但干草、柴火是可以想办法弄来的。自然,你们也可以随时出府衙的门去接你们的亲人,但离去前需得从我这处取个纸条,回头再回来时也好做个凭证……”
那些流民一一从齐宴手中接过吃的,并且都默不作声,没人像在他跟前那样激动不已地说反驳动话,一点没有不信齐宴的意思。
诚然他也承认,亲眼所见,齐宴这样好脾气的温言细语,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但这些人,也不是用好言好语就能轻易劝得动的茬。
赵元康心有不解,在门口默默看着,一时没着急进门,杨珀想通传,也被他抬手止住。
少时,门内有流民看到了他,用胳膊肘拐了下身旁人,身旁的随那人视线也看过来,一个传染一个,到后来,好多人的视线都朝他投了过来。
而这时,齐宴也终于发现他的存在。
四目相汇,齐宴立刻给他规规矩矩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齐宴站在屋中央,以他为中心,四周是一群直直盯着他的、面上灰扑扑的流民,他们看他的目光大多没有多少特别情绪,既不是那种见他身份、因他是这府衙一把手、能拍板解决他们问题的关键人而有的小心翼翼,也不是因先前双方没达成一致而来的抵触或敌意,准确来说,是一种,他与他们似乎毫不相干的淡漠。
这一幕,让赵元康有种,齐宴与他们是一边的,齐宴才是他们希望的寄托之人的错觉。
而事实上,也正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