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完,关洁扯下破吉他抱怀里,现场给他弹了首英歌。
一开嗓,祝政就惊艳了。
她的嗓音太独特,独特到让人只听她唱一句就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她身上有股强烈的矛盾感,一股艺术家的骄傲与窘迫现状碰撞产生的矛盾感。
很奇怪,这矛盾居然能在她身上融合成另一种特殊的感觉。
祝政刚开始没明白她身上的矛盾感从何而来,直到后来,他去警察局给关洁做担保,瞧见角落里披头散发、满身怨气,恨不得撕碎关洁的关珍容,祝政才意识到,她的矛盾感到底从何而来。
她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或许生来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苦、难堪、羞辱,可正是这些东西的糅合,使得她独一无二。
她眼里有股劲,那股劲他之前找不到形容词,现在找到了——
对不公命运的反抗,对所有偏见、羞辱的不屈从。
他能清楚感知到,她毫无起伏、波澜的眼眸底下是一幅怎样的光景——那里有熊熊烈火的燃烧,也有万物踩踏过后的死寂。
她理应活得精彩、自由。
她理应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艺术家。
—
七点,远处的天忽然延伸出一片白洞,白洞越扩越大,最后彻底吞噬黑夜,主宰整片天。
关洁洗漱完,叫醒沙发上陷入浅眠的祝政,两人一同下楼吃早饭。
选了家比较正宗的早点铺,两人去得早,店里还有位置。
关洁同服务员报了几样上海特色早点,等服务员离开才想起祝政可能吃不大惯。
“吃得惯?”关洁撕开一次性筷子薄膜,将筷子递给祝政,问他。
祝政接过筷,波澜不惊说:“在上海待了三四年,不至于这都吃不了。”
祝政要不说,她都忘了他大学在上海读的。
生煎包上桌,祝政夹一个放碟子,放下筷,说:“之前学校旁边有家面馆做得也不错,我读大学经常去吃。那时……”
像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回忆,祝政皱着眉,缓好几个间隙才继续往下说:“09年,我高三,那年冬天我父亲强行将我母亲送进精神病院。我那时太弱,没什么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母亲被保镖押上车。”
“我找不到报复他的机会,只能尽量逃脱他的掌控。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考改志愿。”
“他知道以后大发雷霆,骂我不肖子。断了我所有经济来源……那几年,在上海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几年,我没有社交,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甚至排斥这座城市的一切。”
“那家面馆也是寝室聚餐,强行拉我去的。那次以后,除了食堂,我就吃那家。”
“很长一段时间,我讨厌整个世界,讨厌这世界的很多人。最讨厌的,还是我自己,甚至厌恶。”
“厌恶那个被控制了十几年却始终无法反抗的自己,也厌恶那个充斥着虚伪、混乱、尔虞我诈的圈子。”
“可令人讽刺的是,回京后,我又重新融入社交,融入那个圈子。日子过得如鱼得水,我甚至很享受那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
祝政说这些时,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关洁坐在对面,抬头却看到,看到他眼底深处的痛苦、挣扎、仿徨。
这顿早餐吃得不算愉快。
祝政离开后,关洁站在早餐店门口,抬头望着头顶灰茫茫的天,脑子里忽然记起某部电影里的一句话——
【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