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前,王氏子王逸之伸出一把折扇拦在了苏衡面前。
苏衡一身银灰色锦袍,浑身没有一丝褶皱,通身无饰,青丝用银冠束起,简单却利落贵气。
此刻他眉心微皱,漆黑眸子此刻有些嫌恶地瞥过王逸之那把有些俗气的桃花扇子,薄唇微动,冰冷地吐出几个字,“我不去。”
王逸之,人如其名,俊逸的很,是绥都内有名的谑浪笑敖人。他讪讪收起扇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找补道:“咳、今日去的这处可不是什么花楼……这是正经的地方。”
见苏衡无动于衷,王逸之无奈道,“胜寒,你这日子过得没甚滋味儿,纵使不能去……”他声音渐小,却还是嘟囔了句,“也不必过着苦行僧似的日子吧。”
“走吧,走吧,这处人多混杂,万一遇见从西北回来的人呢,知些近况也是好的……”
王逸之一句又一句,劝得苦口婆心。而苏衡却在他提到西北之时,神色微怔,再未拒绝。
王逸之余光瞥见心不在焉的苏衡,他心中微叹,表面光鲜而已,这群公子们年少多狂傲,如今也不过举步维艰,亦泛其流罢了。
他想说些旁的来缓解气氛,思绪一转,还真叫他想起一个,“胜寒,”见苏衡望来,王逸之一把甩开折扇,嘴角挂上几分笑意,“你家是不是新来了个表妹。”
苏衡闻言,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王逸之哈哈一笑,“柔妃娘娘的侄女么,刚到绥都那日传了风声出来,许多人都知道了。”
提起颜沅,苏衡脑海中浮现一个柔柔弱弱乖得很的胆怯表妹,挨着祖母站着,抬眸时泪光莹莹,似流云掩映的月。
他脚步微顿,侧头正色对王逸之道,“她胆子小,别去招她。”
王逸之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摇头道:“果真是嫡亲的表妹,才来几天就护上了。”
苏衡不可置否。虽然不熟,没见过面,但那也是他亲姑母的女儿,容不得旁人欺负,不过这些懒得和王逸之说,这人听完就会往旁处瞎扯,所以无需解释。
摘星楼的门房眼色不凡,见两位公子气度便知其身份不低,连个信物也没开口要,直接唤来个小厮将两位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一楼大堂内被划成好几块地方,摩肩擦踵,形形色色的人汇在一起,热闹又杂乱。
见苏衡面露不喜,小厮连忙把两位清贵的公子爷往僻静处领。
七拐八拐后笑闹声渐小,隐有丝竹之声入耳,却不媚俗,依稀能听闻武器碰撞的清鸣声,伴着鼓点,不似寻常曲子,倒令人耳目一新。
那小厮见两位公子都听着,谄笑着说,“是些江湖人士搞出来的新奇比试,两位公子有兴趣的话,去看看?”
王逸之饶有兴味地点点头,苏衡虽不感兴趣,心中想着旁事也没拒绝。
那小厮带着二人拐了个弯,“两位公子这边请。”
一间阔绰的堂子,人不算多,正中间是个玲珑精致的台子,四周挂着绞纱,风起绡动,如坠云海。台上为了方便娘子们跳舞,铺了层洁白厚厚的毛垫。
纵是人多喧闹,可苏衡一迈进门,眼神就落在了如今台上的少女身上。
不同于其他江湖女子的大胆豪放,她的穿着可谓是保守,却异常夺目。
一身大红百碟缠枝花的刻丝留仙裙,洒金绣的海棠花从裙角一路蔓至腰间,系着铃铛的柔软腰肢纤瘦,显露出有致的身段。
她头上梳着飞仙髻,乌发蓬云,簪流苏步摇,随其动作轻轻晃着,额间画着桃花花钿,姣好面容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却够勾人。
眼尾用绯红的状粉晕染开,将原本低垂的杏眼画得上挑,以金箔为缀,华丽而张扬。她右手执剑,随剑起舞,轻盈的身躯蹁跹而动,不算凌厉反倒轻缓的舞剑动作,却别有一番味道。
王逸之发现了苏衡的愣神,他拍了拍苏衡的肩,拖着长音道,“怎么了?”
苏衡:“……”
倘若没看错的话,这似乎是他那个在闺房养病的胆小表妹?
舞已至尾声,颜沅腰肢微弯,玉手执银剑而出,擦过额前碎发,划破凝滞的空气,襟裙带舞,裙裾扬起。
她眉眼原本温婉,此刻却带着些飒爽意味,在脂粉的掩盖下连带着病气也散了几分。
满堂喝彩声还未响起,一个年幼的小厮端着酒水走过门槛,却也被台上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路过苏衡二人时,他脚下一个踉跄,酒杯都歪摔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引得周围人纷纷看去。
颜沅一舞已近尾声,她闻声,眸子不自觉地向声音那处扫过,却正好望进一双熟悉的清隽眼眸。
两两相望……颜沅动作一顿,心跳陡然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