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焦灼和身体的痛苦像两座大山,把他越压越紧,他感觉自己成了两个部分,一半已经熬不住,求他认命、认输;另一半不允许他放弃,催他迈腿的速度再快一点,步伐再大一点。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快把他整个撕裂,坚强的那一半苟延残喘地拖着软弱的那一半趔趄前行。
终点线已经近在眼前。
我要输了吗?裴箴言绝望地想。
满场的呐喊荡气回肠,但他确定自己听到了几十米路途之外、湮没在沸反盈天的吼声中、陆仅的叫他名字的声音。
也许是幻觉,但不重要了。
这一刻,他身体中剥离了一样东西,那是他无数次自我安慰但始终无法释怀的对过去两年的怨念。
他终于同意跟那两年和解。
不论陆仅出于何种原因做出那样的选择,他都原谅他了。
因为此时此刻亲身经历着陆仅刚刚经历过的痛苦,他突然明白一件事,陆仅在乎他,非常在乎他,比他想象中更加在乎他。
最后两步距离,裴箴言奋力一跃。
他的所有感官都关闭了,灵魂出窍,听不到,看不到,不痛了,不累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一点点回神,最先恢复正常的是视觉。
面前是一张张心疼却充满喜悦的脸,天旋地转,鲁智,大圣,汤宁……他看到他们的嘴唇在动,但他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是痛觉,铺天盖地的痛,痛得他把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然后是听觉,但只是听到,传不进脑子,像无意义的市声漠漠。
最后才是思考能力。原来他们说:“你赢了!”
太好了,陆全,你看到了吗,我们赢了,他费力望向跑道方向,可惜他被团团包围,完全遮挡了视线。
汤宁难得像个姐姐,心疼地给他擦汗:“真的没必要这么拼的,傻不傻。”
裴箴言的嘴唇嗫嚅几下,鲁智关切地凑近来:“什么?你说什么?”
裴箴言每次好不容易鼓起力气要说,就被鲁智大嗓门的“什么”给遮盖,要不是他实在没力气,他真想拍这货一巴掌。
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八班终于理解了他的意思,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好让他看到操场上的状况。
前两名跑得太疯,把后面的选手远远甩下,他们等了一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第三名,第三名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颤抖地指向裴箴言:“你简直不是人。”
这话褒义。
长跑的进度拉得很大,跑道上参差不齐的人影不知道都是第几圈。
陆仅是第一个弃权的,他走到终点线这边,示意自己弃赛。
前三名已经定下,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做无用功的必要,所谓体育精神和班级荣誉感,在他身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他一向不喜欢□□。
七班没人怪他,乌泱泱的一群人早已等候在终点线外,大老远就给了他热烈的掌声。
裴箴言坐在地上,眼看着陆仅一步步走近,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
他其实很想上去抱一下陆仅,想感受那具为了他而疲惫不堪的身躯此刻有怎样的温度。
但是他不能。
说真的他都很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克制和理智。
他只能给陆仅鼓了掌,在他的带领下,八班爆发如雷的掌声。
合作愉快。
童天骄难以接受自己败在了擅长的领域,回想这3000米,只觉得跟做了场没完没了的噩梦,班里有两个男生过来接他,虽然没说什么奚落的话,但眼神都挺微妙,回想上午的豪言壮志,童天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经过短暂的休整过后,他灰头土脸地往回走,路过七班和八班的庆祝队伍,他实在没忍住,问那俩疯子:
“你们是为了在哪个女的面前逞英雄吗?”
除了爱情,他实在想不到两个非专业人士怎么能聚集那样变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