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厉声:“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朕何时要他死过,朕何时……”
他突地落泪:“都是朕的孩子,都是朕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他怎会觉得朕要杀他……朗儿!朗儿!”
捏着一厚纸的文稿,皇帝惨哭。火油焚烧,光亮如昼,无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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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孤室中看太子的遗书,边看边哭,再也睡不着。
殿中静谧,本悄无人声,皇帝昏昏沉沉地靠着案几上的文稿半睡半醒时,一道白『色』纱绫箍住了他的脖颈,从后一点点收缩扣紧。
皇帝喉咙被扯住,他一下子惊醒,冷不丁看到了内宦映在墙上的影子。
他张口,身后人发现他醒来,白绫收紧,双手并行,紧掐住他的咽喉。
皇帝双目圆瞪,拼力挣扎,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内宦的身影狰狞而嚣张地映在墙上,紧勒住皇帝。
皇帝形神惨悴,眼睛如凸,视线开始模糊。他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忽然一瞬,垂下头,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不再挣扎,而是望着虚幻中阿暖的方向。
他呆呆地看着,久久地望着。他以为他会放不下很多,但实际上好像没什么放不下。
只是、只是……他向虚空中伸出手,可是他碰不到阿暖——
这一生光阴短,走马观花,花随光暗。路到尽头,回身时,看到的是那日烟雨天,他在寺中檐下等到那躲雨少女,一起在戏台下听戏。
铁马声如碎钟,雨水连亘绵延,她的侧脸秀美,肤『色』比他见过的最明亮的珍珠还要皎白。她认真看戏,他心如鼓擂,只顾盯着她。
他那时在想什么来着?好像是想一会儿要向她求亲。他们听的那段戏在唱什么来着?好像是在唱——
“叹生既苦长,叹旧年梦假。
叹光晦情减,叹佳人不寿。
叹君不来,叹卿不在。”
人生啊,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可笑可笑,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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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公主府的寝舍中,暮晚摇蓦地从噩梦中惊醒,呆坐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抚着自己的心跳,忽垂头,将言尚推醒。
言尚因为背疼,一直是侧着身睡,睡得也不甚安稳。暮晚摇轻推他一下,他就醒了过来,起身坐起。
帘帐垂地,言尚还有些困:“怎么了?”
暮晚摇抓着他的手带着冰凉的汗渍,她声音绷着:“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我二哥——他说他来接我父皇。他们要走了,以后人间,就留我一人了。”
言尚怔忡。
他以为暮晚摇是整日惊惶才做了这样的梦,他将她拥入怀中,正要低声安慰她,便听到了外面的钟声。
深更半夜,钟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夫妻二人聆听着钟声,那钟声如敲在二人心房上,言尚的神『色』变了。
暮晚摇道:“我父皇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