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水躺在病床上,血液顺着输血管缓缓流入机器,随着血液被抽离身体,针口处传来阵阵麻感,力气也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四周时而响起冰冷的仪器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李温水闭上眼睛,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
其实李温水非常不喜欢医院。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在医院离开他的。
母亲被李群打进医院那天,他无措地站在病床前拉着母亲的手,母亲的脸青紫了一大片,额头缝了三针,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脸上已经不见曾经的美丽。
她的眼神平静而麻木,李群骂骂咧咧的进来将他往门外拽,母亲动了动唇朝他伸出手,但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而后转过身不再看他。那是他最后一次见母亲,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第二天母亲就从医院逃跑了。
又过了很多年,和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的外公突然查出尿毒症,已经到了无法透析的地步,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换肾。
可他们摇摇欲坠勉强维持的家庭,哪里有换肾的钱?
外公来了倔脾气要出院,他不同意,他们都清楚出院意味着什么,意味放弃治疗等死。
一个掏心掏肺对他好的大活人,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受尽病痛折磨后死去?
那一天是李温水少年时最灰暗的一天,他凑了身上所有的钱可这点钱对于治疗费来说只是九牛一毛。那一刻他深深明白没有钱多么可怕,连亲人都救不了。
他想到了贷款的路子,但是他年纪不够没有地方愿意借给他钱。通过医院病友的介绍找到了一个愿意借给他钱的民间借贷机构,之后他骗外公签下贷款协议,自己做了担保人。他清楚五十万是多么可怕的数目,但那一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心拼命地想要留住这最后的温暖。
后来手术成功,他、妹妹、外公三人又一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年头,可为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某天外公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又按照之前的办法贷款三十万为外公治病。
外公离开在一个初冬的早晨,那天外公精神大好,对他说想吃猪肉馅包子,他穿上外套要去买,外公突然拉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十块钱。
李温水现在还记得,那时外公的手很凉,苍老的眼眸仿佛藏着无数想要对他说的话,他等了半天,外公最后什么也没说。
同样,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医院留给李温水太多伤痛的回忆,如果不是要捐赠骨髓,他都不会再踏入这里。
过往太苦了,他不得不想些高兴的事劝慰自己,
熬过今天就好了。
熬过今天,一切都会变好。
他开始幻想未来,后天就可以和梁瑾出国旅游了,要坐什么飞机呢?头等舱?听说头等舱服务很好还能躺着睡觉。
又或者,梁瑾这么有钱,坐私人飞机也说不定吧?
到了巴黎后要玩什么呢?
朋友圈的高中同学年前去过,发了好些照片,他回想着照片上的景点,决定先去卢浮宫看断臂维纳斯,傍晚再和梁瑾坐在船中欣赏塞纳河的浮光掠影。
李温水胡思乱想着用来熬过漫长的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脚麻木地症状越来越严重,不是没有知觉的麻,而是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针刺痛皮肤的麻感。
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连续几天的扎针抽血都没有让他皱眉一下,此刻浑身蔓延的麻感让他有点坚持不住了。
一旁的护士注意到李温水的不对劲,主动询问:“李先生,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温水犹豫片刻,微微点下头:“手脚发麻。”
“你别担心,发麻是因为钙和钾离子被抗凝剂带走造成了缺钙现象,”她拿出几片钙片递给李温水,“吃钙片补充一下会好。”
李温水咀嚼着钙片,钙片甜滋滋的,让他嘴里的苦味淡了一点。
但麻感还是没有缓解,过了一会儿护士问:“麻感还是很严重吗?”
李温水“嗯”了一声。
“那你平常的身体应该钙钾不太充足,”护士走到医疗柜前忙碌了一会儿,拎着一瓶液体停在李温水面前,“输钙效果更快,你的身体素质看起来不是很好,接下来别太过劳累,好好养一阵子。”
李温水手臂上就又多出一个输液针头,微凉的药水进入血管,麻感终于有所缓解。
此刻的李温水,手臂上接着好几根管子,好似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