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船体上好看的木纹，崭新的桅杆和威风凛凛的船头装饰——一只锈斑豹猫，花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自豪。虽然岛上的建筑她带不回去，但起码这艘船她一定要开回家留作纪念。 花沐还为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小白花破浪号。 “大小姐，请你离得远一些。” 今天是破浪号下水的日子，两人选在傍晚涨潮时分砍断船头下的部分支架，让破浪号顺着倾斜的木架缓缓滑入海水之中。 虽然计算过了海水的深度，但船在滑到底端的时候还是出现了一些惊险刺激的场面。为了让帆船下水，白枕不得不用绳子牵引船头。而船头将要入水时，哨兵的身姿仍在水中，眼见着就要躲闪不及，吓得花沐差点晕厥过去——她在这时才稍微体会到了白枕的心情。 哨兵到底身手不凡，轻巧地躲了过去。帆船最终平稳地进入了海中，倒是因此激起的巨大的海浪把站在海边的花沐冲击得东倒西歪。 “大小姐！” 花沐一听到白枕惊恐的叫声就头皮发麻，赶紧召唤出露娜，一个翻身骑了上去，远远飞到了高空之中。 “大小姐！” 花沐俯视着白枕，见她神色虽然紧张，但行为还算正常，隔空问道：“你不会突然袭击我吧？” 白枕着急道：“我、我不会的，大小姐你快下来。” 即便花沐看起来已经很好地克服了恐高的毛病，但白枕依旧对她飞在天空这件事感到心惊胆战。 花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见她确实除了担心之外没有更多过激的行为，这才缓缓降落到了帆船的夹板上。 “呜哇，视野很不错啊！” 花沐靠在木质围栏之上，眺望着远方海面。海风拂面，将她金色的长发散在空中。白枕一爬上帆船就看到了花沐的姿态，几乎是冲到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呜哇！” “大小姐！” 哨兵将头深深埋在花沐颈间，像是为了确定她的存在一般吸着她的味道。 花沐没有挣扎，反手握住白枕的手臂。她真的不讨厌这种亲昵，不如说，更多一些还比较好。最近的事其实弄得她也有些神经紧张，只有今天，她除了亲近白枕之外什么都不想思考。 “我没事啦，不是好好的吗？” 白枕一边将她抱离船沿，一边低声道：“不要让我担心，不要做危险的事……” 花沐转过身，难得给哨兵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她一边亲吻白枕苍白的嘴唇，抚摸她在这个月中渐渐消瘦下来的肩背，“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不要担心我。” 哨兵被亲得呜咽，冰狼很快显现出了形体。花沐余光瞥见它的身影，念头一动将露娜召唤了出来。 独角兽一出现就摇着尾巴把白狼压在身下，连带着将那些未发泄的狂气也舔得无影无踪。 花沐耳中听着两只精神体发出的咕噜低鸣，也不禁起了几分兴致。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就算稍微越过雷池一些也应该能被原谅吧？ 说到底之后的旅程生死未卜，今天放纵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大小姐……”白枕面红耳赤地被压倒在甲板之上，不知是因为力量的影响还是保持着与花沐一样的想法，没有生出丝毫的反抗之心，只以十分微弱的声音拒绝着，“这样不行。” 真的不行的话，推开就好了，所以这一定只是口是心非。 大小姐自觉理解了哨兵的意思，舔了舔柔软樱色的唇瓣，气音道：“可以的吧？今天的话……毕竟之后的事，谁都没办法预料。河口离这里很近，我们可以去那边洗澡。” 白枕看到了花沐背后刺目的阳光，一阵晕眩之后，什么都无法再思考。 帆船的首次试航十分顺利，无论是稳定性，防水性和舵的精度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但两人也很快发现了一个很糟糕的事实：岛屿周围遍布暗礁，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够提供船只航行。作为暗港出口，东岸恰好是海路畅通的场所。可是帆船动力不足，无法突破岛屿周围的暗流。 东岸的海水在风海流和密度流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一个强劲的对岛洋流，只凭用通风系统中的小型电机改造而来的推进器是没办法通过的。而如果借助海风，逆风状态下帆船必须走之字形，那又很可能撞上暗礁——岛屿周围一圈的船只残骸就是两人的前车之鉴。 两人一边寻找着出岛的路径，一边将物资搬运到帆船之上。 舱室位于帆船前部，甲板以下的舱与甲板以上的室一共两层，面积对于两人来说绰绰有余，除去休息室，盥洗室和厨房之外最大的空间是储藏室。 一百多公斤的肉干，二十公斤鱼干，五十公斤果蔬干，二十公斤棕榈软油，六十公斤木炭还有调料香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把整个储藏室塞得满满当当。 潜水舱被拖挂在帆船后侧，作为救生船在必要的时候使用。 淡水主要存储在船体后半段，储水箱，抽水系统，电力系统都是从基地库存中找到或者干脆就是从设施上拆除下来的。 两人在船上尝试性地生活了几天，因为稳定性不如现代的船只，花沐刚开始的时候有轻微的晕船现象。不过因为就在岛屿附近，海浪不大，她很快适应了过来。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四月底，离两人流落到岛上也过去了一年多，真到了离别的时候花沐心中竟也生出几分不舍。刚流落到岛上的时候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中途也有十分艰难的时候。可真说起来，这段时间又是她这几年最快乐的时候。这一次离岛远航前途未卜，倒霉一些的话或许会就此葬身鱼腹。就算安全返回帝国，今后也大概不会有机会再来这座岛。 花沐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分别，尤其是永不可能再想见的分别。母亲去世时她虽然年纪尚小，但那种悲痛至今记忆犹新。 岛上和白枕的点点滴滴都让她珍惜，而等两人解决最后的难题——船都造出来了，她不觉得这会困扰白枕多久——也就到了真正说再见的时候。 她舍不得两人一同建造的家，不舍得亲手种下的香草，也不舍得储备粮甚至是海伦娜。离岛 “白枕，真的不能把储备粮带回去吗？”花沐坐在甲板上和储备粮一块儿玩耍，白枕操作着小花，正在完善这几天探索海岸后建立的模型。 储备粮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瘫在甲板上任由花沐挠肚皮。白天的时候它会在船上睡觉或者玩耍，到了晚上花沐会将它放回岛上觅食。 “大小姐，它毕竟出生在岛上，对于没有具体期限的海上航行很可能出现应激反应，带上它的话可能会害了它。” 花沐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舍得。 “可它那么小，要是被其他捕食者吃了怎么办？” “一定要说的话，比起被捕食者，锈斑豹猫更应该归入到优秀的捕猎者之中。” 花沐听着白枕冷静的话语，再看看陪伴了自己半年的小猫咪，不禁悲从中来，将它紧紧抱在了怀中。 为什么哨兵这种时候就那么淡定呢？太冷血残酷无情了！ “明明那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很能吃，我们要尽量节约食物。” 呜哇，为什么和她怎么讲都讲不通。 “你没听说过忠犬七喜的故事吗？储备粮要是一直等我们怎么办？它会饿死的。” 白枕无奈地看了花沐一眼，见她真的动情到泪眼汪汪，终于放下手中的光脑，走到她身边，将她和着储备粮一起抱住。 “大小姐，锈斑豹猫不是家犬，储备粮也没有丧失野性。比起宠物它更像我们的伙伴，在我们离开之后它也会好好生活下去。这座岛是它的家，也是最适合它的地方，我们不该以自己的意志把它带离家乡。” 花沐靠在白枕肩头，哽咽道：“你思考其他事都能那么理智吗？难道和储备粮分开你都不难过的吗？” “……我当然也会想念它，但这对它来说是最好的。” 花沐不要听了，“你怎么知道对它来说是最好的？或许储备粮也很想跟我们走呢？” 白枕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道：“那到时候我们就让它自己做决定吧。” “你想到办法离开了吗？” “嗯，经过小花的计算，只要冻住几块区域，暂时性改变局部洋流的方向，推进器的动力应该就足够让帆船驶离岛屿。 “你的意思是冻、冻住海水？还是一大片？” 花沐还不能很好的解读一名哨兵或者向导的真正实力。她知道白枕很强，但那只是基于她的年级第一，近十年最强毕业生的名头以及保护自己时的强悍产生的感觉。 若是除去这些，把两名完全不熟悉的哨兵放在她面前，她根本无法判断谁强谁弱，也无法估计出自己与其他向导的差距。 即便如此，花沐也十分清楚白枕所说的这件事难度究竟有多高，大范围干涉周围环境的做法需要大量的精神力，没有超s级别的实力很可能就此一役后就进入职业低谷。 当然，评估实力这种事除了直观的等级之外，更多靠的是经验。然而经验在哨向的战斗中往往很不可靠，所以谨慎才是第一原则。像一些站在哨向圈巅峰的存在，是完全无法靠经验来判断他们的实力的。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盛朝帝国的领袖，而现在白枕也正急速靠近这一区域。 只是与领袖从小已经习惯了自身的力量有所不同，白枕如今迅速增长的实力伴随着极大的风险。不仅是对向导的渴求以及保护欲过剩，还有自身可能出现的暴走。 “嗯，这是最安全可行的方法，值得尝试。” “那你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其实我更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体内的力量一直蠢蠢欲动，就算再怎么释放都无法尽兴，无处可去的精力让白枕备受折磨。决定这个方法固然有想尽快离开的因素，但也有她想要在离开岛屿之前尽量削减自身力量的原因。 “那我们什么时候试一试？” “就……明天吧，明天早上涨潮的时候。” 这次如果不成功自然还要再做尝试，可若是成功了，两人就要真正地离开岛屿。白枕和花沐这一天采摘了不少新鲜的水果放到船上，在小屋里度过了最后一夜。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两人就来到了海边，海伦娜已经在此等候。花沐对着觅食回来的锈斑豹猫依依不舍，储备粮似乎也意识到了今日会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喵喵叫着不停地舔舐花沐的脸颊。 白枕让花沐与储备粮做最后的告别，自己骑着海伦娜向着海中游去。 “储备粮，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花沐明知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是想跟我们走就叫一声，无论白枕说什么我都会带上你的。” 花沐眼眶湿润，储备粮歪着头看它，安慰般伸出小小的舌头舔她下颌。 “呜呜呜，我好舍不得你，妈妈走了你可怎么办？” 花沐忍不住用脸蹭它，储备粮立时舒服得从喉咙中发出了咕噜声。 就在她沉浸在分别的悲伤中时，清晨微凉潮湿的海风突然混进了一股寒意。花沐下意识抬头看去，黑暗中的海面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因为光线昏暗，她又泪眼模糊，只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景象。 “喵！” 锈斑豹猫突然在她怀中炸毛，冲着大海的方向不停鸣叫。 花沐知道是白枕准备好了，心中愈发不舍悲伤起来。 白枕很快回到海岸，见花沐仍抱着储备粮，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 分别总是艰难，花沐对着猫脸亲了又亲，最终还是不得不在白枕的催促下将它放下。 储备粮昂着头看两人，似乎有些不解。最近这些天，明明觅食回来它就会被带到那艘大鱼上面的。 “喵？” 花沐抽泣道：“再见了，储备粮。” 白枕没有和锈斑豹猫进行太多的肢体接触，在她看来，既然已经要分别，最好不要给对方太多留恋。 “喵~”储备粮蹭了蹭花沐的腿，又蹭了蹭白枕的腿，像是在催促她们把自己抱起来。 白枕这才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温声道：“储备粮，这一次我们是真的要走了。海上危险，我们不能带着你，对你来说也一定是家乡更好吧？我们就此别过。” 花沐发现哨兵没有改变主意，抽了抽鼻子，而后跨上了独角兽。 露娜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小小的锈斑豹猫，“咿”地叫了一声，似乎也在和它告别。 哨兵已经走进了海水之中，独角兽也终于展开了翅膀，缓缓飞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