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衡只道:“阿虞知我心意。”
他也不说,只是道好友自会理解。
虞宋的披风被雪吹开,如旗帜一般烈烈招展,她却只是偏过头,恰好望见雪中那无数座细小的,为兵士而立的碑。
她明知,他不会走的。
“你已做了十九年的公子衡。”虞宋轻轻:“难道就不能放过自己,做个平凡的百姓一回吗?”
澹台衡:“我出身如此。”
他神色那样谦和温润,好似他还活在这世上,还是那个锦衣加身,人敬人爱的公子衡。玄衣大氅,挡住了染血的行刑台。
他轻声:“又何须悖逆出身,任意妄为一回呢?”
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出身。你也已经死过一次,再如何,也不算是肆意妄为了。
但她劝不了他,只是别开头。
远处雾霭沉沉,她嗓音亦低缓:“京郊三百里,你布防了多少人?”楚帝喉间心头一震,看向她身边的澹台衡。
他望着远处:“只有一千数。”
虞宋伸出手,按在落满雪的高台栏杆上,融雪晶莹冰红了将军的手腕,她的袖箭却是始终如一的锐利。“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你被行刑。”
澹台衡:“阿虞。”
他似乎是顿了顿:“军令是命他们阻止屠城,阻止卢万达等丧心病狂的行径发生。”救一个亡君,并不在他们职责之中。
可他害得他魂魄支离破碎,如今还被困在这惨痛的梦魇里无法脱离,竟然算不得一句丧心病狂。
虞宋收紧手指,动作带落了栏杆上的雪,她低头看了一眼。
良久,才转过头。
“若你留楚,我不能陪你。”
楚帝也不受控制地想往那高台上去,也想靠近澹台衡一点。
可是脚步一深一浅,踩化了雪,低头只看见斑驳的血迹。三百里,全都是他一人的葬身之地。
楚帝摔倒了。
澹台衡:“你有大好前程。”时光仿佛飞溯至她离京出征时,一麾铁甲,长缨在手,而他就立在院中,令侍从为她奉茶来。
军令催得急,她来不及喝了,要走之时听见背后人顿足。陛下将他禁足,他无法出城送她,虞宋不顾皇命才进的这院落。
他也只说:“你有大好前程。”
死前仍是兰竹君子,声名远扬的公子衡这样说,如今死不蔽体,魂影相依的澹台衡也这样说,仿佛他从来的抉择,命运便是这样一般地希望着,希望着所有人都不必停留原地。
“何必挂念于我?”
阿虞,你不必记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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