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娘当晚就醒了过来,不过她伤得比颜沅重很多,在床上躺了几日能起身后,就匆匆来寻颜沅了。
“沅娘子,那日若不是我要上街的话,你也不会遭此劫难,我真是……”赵贞娘拘谨地站在门口,望向颜沅的目光混着愧疚、不安。
颜沅走过去,将赵贞娘拉到罗汉床上坐下,原本她也自责,但苏衡安慰了她,现在到她来安慰赵贞娘了,“贞娘子说得这是什么话,且怪那些包藏祸心的贼人去。”
虽然颜沅一直劝慰着,可赵贞娘还是过意不去,她说:“等回绥都后,娘子若有何事,尽管来赵家找我。贞娘此后,虽只为一寡妇而已,但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必定全力以赴。”
颜沅闻言也未推脱,笑着应下了,坐在一旁的紫苏还在连声唾骂着那个已经死透透的黑衣人,惹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来,一改前些日子压抑的气氛。
……
转眼便已至秋日。
秋雨来得急且大,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窗外雨水哗啦作响,沿着屋檐脊背滑落,在地上汇成一股一股的水流,将青石打湿。
将近黄昏,天色异常暗沉。室内还有些闷,青黛将靠门那侧的窗子撑开,用叉竿支起来。
养了七八日,颜沅已经大好了,雨水夹杂着青草香味飘进来,带着丝丝清凉意。她便披上外衣,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拿一把团扇轻轻扇着,驱散了闷热的潮气。
此情此景,颇有些岁月静好之感,她目光在窗外随意扫着。雨声嘈杂,听久了,她竟生了些困意,便打算起身回去。
侧门突然出现了个漆黑的身影,颜沅余光扫到,视线也跟了过去。那人一身黑衣,并未撑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面容被雨淋过,略有些苍白。
正是苏衡,他从旁边小门走进,身后并未跟着侍从。虽淋雨狼狈,可对他而言,似是寻常事,连脚步都见未慌乱,径直走回他自己的房中。
颜沅坐在窗边,未动。又过了会儿,她才起身,拿了一把油纸伞,又给困倦歪倒在一旁的青黛盖上一层毯子,然后拎着一个小巧的药箱离开了。
地下潮湿,青苔沾过雨水更加湿滑,颜沅小心地走着,步子迈的不算大,沿着廊道走到了东厢房的门前。
屋内安静异常,颜沅侧过头,看了眼天色,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敲了敲门,“表哥?”
里面的人动作一停,然后衣料摩擦声细细碎碎地响起,过了一会儿又静了下来,这才传出了应答声,“我在,进来吧。”
颜沅收了油纸伞,将其靠放在墙边,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已至黄昏,未点烛灯的屋子被墨色侵染,颜沅转头只见里面的榻上坐了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她走到桌前,吹了口火折子,零星的火光燃了起来,也顺势将桌台上的烛灯点燃了。
暖黄色的光影晕开,给屋内增了些亮堂光,顺着影子的方向,颜沅见清了苏衡的模样。
他应是刚匆匆沐了个浴,青丝湿淋淋地坠在脑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衫,略微有些松松垮垮,似是才穿好。
抬头时,他脸上映着一层柔光,衬得往日的冷清的眉目变得和煦起来。
“怎么了?”就连声音也变得轻且温和。
颜沅举了举小药箱,“来给表哥送药。”话语间,苏衡素色衣袖上慢慢洇出了几抹红,令她又想起了刚刚雨幕中,在地下水坑里散开的那一抹血色。
果然,又受伤了。
苏衡左臂略有些僵硬地置于床侧,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沿衣料往外渗着血,只是微动一下,摩擦间就带上了剧烈的痛意。
他却说:“多谢表妹……没什么大事,放在那边就好。”
可颜沅目睹着血迹沿着衣物晕染的纹路越来越大。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颜沅也不像从前那般对这个表哥敬而远之。她这个人,与旁人相处久了便会随意些,她并未听话地撂下药箱,然后离去,反倒是轻声问了句,“竹笙呢?”
颜沅知道这个表哥不喜旁人接触,像这样上药的活计向来都应是竹笙做的。门前有许多丫鬟小厮候着,距苏衡进屋已有一段时间,却无人被唤进来。
“他有旁的事,还未归。”苏衡有些跟不上颜沅的思路,但也答了她的话。
颜沅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虽然天色暗沉,按理来说两人应当避嫌的,可表哥淋了雨,伤口应尽快处理,他伤了手臂,又不好自己动手,若伤口恶化再发起热来便不好办了。
颜沅在江阜疯玩惯了,避嫌在她心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又想到这是自己嫡亲的表哥,亲近一点也是自然的,她微微歪头看向苏衡,眉眼柔软,“若表哥不嫌弃的话,我来上药吧?”
苏衡闻言微愣,望向颜沅的眼中闪过几丝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