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的话在这种口吻下只能斟酌着往回咽一些,老人顿了顿说:“当年你没掌薄家的权,我都管不了你,到如今也没打算能把她或者把你怎么样,只是有句话,做爷爷的还是要提醒你。”
“时予,”他放缓语速,“你妈妈再治疗三个月就要回国了,你应该比我更早知道,对吧。”
“的确,她也管不了你,这个家就没有人能左右你的事,但是——”
老人四平八稳转动着佛珠,慢慢道:“她病情可不稳定,作为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看到沈禾柠又出现,她忍了这几年的真相大概都会一股脑告诉她。”
“沈禾柠现在活得很轻松,上学,跳舞,拍电影,听说还有不少人追求,以后不管选哪个,应该都过得不错,”他说,“可如果她有一天突然得知,哥哥的腿之所以废了,面临彻底截肢,都是为了救她……”
“那年中秋夜的大雨里,她高烧着被车撞到河里之前,是你扑过去护在她身后,替她断了腿,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这一辈子,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出来。”
薄时予微低着眼帘,全身犹如雪封冰塑:“不可能,我不想让沈禾柠知道的事,就没有人能越过我做这个决定。”
老人点点头:“好,就算是这样,你的心理问题呢,沈禾柠在你身边,你真能控制住那些心魔?”
“你妈妈的病情什么样,你的感受是最深的,”他有些残忍地说,“一个控制欲极其旺盛的人,在亲情关系里尚且让人痛苦,如果是你单方面对其有感情的男女关系,你猜对方会受到多少折磨。”
老人笃定道:“时予,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两个软肋加在一起,还有这条残腿,你敢真的沾沈禾柠?舍得浪费她一辈子?”他又喝了口茶,叹息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跟她断了,把门当户对的婚事定下来,所有人都安心,也不用那些老头子再天天找我谈什么联姻了。”
薄时予唇边轻扯,指腹在轮椅扶手下压得血色褪尽,字句里却找不出半点七情六欲:“我只把沈禾柠当晚辈,从来没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谈什么断不断,至于其他的……”
他靠着椅背,散淡又沉冷:“爷爷,我再说一次,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轮胎碾过本家老宅小路上的落叶,从树影间穿行而过,噪音很轻,但在格外冷凝的车里也显得吵闹。
天已经黑透了,江原问:“时哥,今晚住哪。”
薄时予看着窗外,回答:“医院。”
江原祈祷着今天可千万别有急诊脑外伤的病人,让他时哥好好休息一晚,这都连轴转了多少天了。
果然上天看不惯他临时抱佛家,当天晚上突发连环车祸,伤员整个脑袋血糊的一样抬进圣安医院,薄时予紧急上了手术台。
神经外科手术室的灯直到夜里十三点多熄灭,薄时予在无人的楼梯里点了一支烟,捏在手指间,看着它火花灿烂地慢慢烧完,跟身上的血气融在一起,落在轮椅边成了灰烬。
凌晨一点,他回到楼上办公室,里面有可以过夜的套间。
里面没开灯,只有很淡的月光从百叶帘缝隙间透进来。
他转动轮椅到那张简洁的床边,但因为光线实在幽暗,床品又是近于黑的深灰色,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异常。
他在黑暗里起身,吃力地坐在床边,领口纽扣一粒粒向下解开,喉结在隐隐滑动,唇间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很淡地喘。
一只柔软的手从墙边几乎隐形的被子包里面探出来,艳丽的妖一样探上他松散开的衣摆,抓住一点,往掌心里缠。
感觉到男人的停顿,以及这间小小卧室里骤然让人窒息的气压,她自觉地探出身,从背后把他抱住,绵绵地贴紧他脊背,轻声说:“薄教授,你成绩最差的学生来加晚课了,拜托你再教教我。”
彼此的呼吸渐渐相缠,沈禾柠心脏震着他,一声一声往深渊拖行。
沈禾柠脸颊靠着他颈边,准备把他的脸转过来,还没等伸手,腰间蓦的一紧,被他掐着拽到身前。
一切都开始加重,吐息,温度,若有若无的压迫,以及猛烈心跳。
沈禾柠迎上他幽深的瞳仁,鼻息发紧,望着他问:“这次的诚意,你还推吗?”
女孩子身穿纱质短裙坐在他腿上,薄时予握紧她过于细软的腰,手掌间逐渐灼烧。
他眉眼间情绪隐晦,忽然把她向自己拉近,又在彼此相贴前停住,略微向前俯下身,逼着她面红耳赤稍稍后仰。
唇与唇似乎只隔一寸,她心痒难耐。
而他动作矜雅,如同耐心抚摸着一只犯上作乱的娇弱小动物,低头睨着她,嗓音有种沙砾研磨的质感,勾着人方寸大乱。
“我的课很难及格,小朋友,你确定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