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阖眼静静想着,直至‘吱呀’一声,木门开启的响动将回忆打断。
她睁开眼来,却见两名男子正顺着铺在地上的青石小道,往花厅过来。
当先那位穿着半旧长衫的男子看着与秋草差不多年纪,望见折枝有些讶异,转头温声去问秋草:“秋娘,这位是——”
“我与你提过的,是桑家的大姑娘。”秋草答了,又与折枝引荐道:“这是我夫君,他姓池,在周家的米行里当账房。”
池账房见自己打扰了两人,有些不好意思,遂解释道:“我素日里没那么早回来,只是前几日听秋娘说屋顶有些漏雨,这才和米行告了半日的假,请了工匠过来修葺。没想到打搅到了你们。”
折枝摇头,起身与他见礼:“原是我思虑不周,突然登门拜访,也没提前递个口信过来。”
池账房忙连连摇手称不是,赶紧退出了花厅,带着工匠做活去了。
折枝又与秋草聊了一阵往事,直至秋草将记得的事一一说尽,又见天边已起了晚云,这才站起身来轻声与她告辞。
“那折枝便先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您。”
秋草不放心她,便也起身,带着她往门上走:“奴婢送您到巷子口,等您上了马车再走。”
折枝推脱不过,便跟着她走了一阵,待行至门前的时候,却见那泥瓦匠正大咧咧地坐在门槛上,依着门框歇息。
略想了一想,便收回了将要迈出去的步子,回过身来轻声问他:“这位师傅,听闻一行里有一行的门道。那不知这屋顶上的瓦片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讲究?我小时候住在其他州县里,见那处的瓦片与盛京城的略有不同。”
那泥瓦匠做了许久的工,懒得动弹,便坐在门槛上答道:“里头的门道可多着。这瓦片,可不止好看。还有排雨水和挡日头的用处。落雨多的地界和落雨少的地界,天热的地界和天寒的地界差别可大着咧。”
见折枝还想细问,他便不耐地挥手道:“都是我们粗人的活计,与你这等小女娃说不清楚。”
折枝也不恼,只从袖袋里取了些碎银子给他,这才又道:“若是我能画出瓦片的样式,师傅可能看出来是哪个州县里常用的款式?”
那汉子眼睛一亮,见她这一赌气之下出手大方,比这修屋顶给的银两都要多出许多,便爽快答应道:“你别看我现在这般,我早年间也是走南闯北,见识可多着!你若是画得像,我自然能认出来!”
折枝听他这般夸口,心底也生起些希冀,忙问秋草借了池账房素日里用的文房,便在庭院的石桌子上,将谢钰那一分为二的院落上铺着的两种瓦片都在宣纸上细细描了出来。
泥瓦匠也自门槛上起身,凑过来看了一阵,摸着下巴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女娃去过的地方还不少。”
折枝不动声色,只轻声问道:“那你且说说,都是什么地界?”
那汉子伸手随意往宣纸上一摁:“这第一种瓦片,我见过,是青州那边的地界。”
折枝的心几乎跳出腔子里来,忙攥紧了袖口让自己的语声平静些,只蹙着眉道:“有什么根据——你不会是随口乱猜的吧?”
“你这女娃还不服气。”那汉子嗤笑一声,又往上一指:“这瓦片又薄,又平整,显是天寒雨水又少的地界。虽说符合这两样的地多了去了。但我早年走过青州,自然认得!”
折枝拿团扇掩口,呼吸急促了几分:“那第二种瓦片呢?”
“是金陵。”那汉子毫不迟疑道:“我也去过,还住过一阵。那金陵城里有一条秦淮河,一旦入了夜,那可是灯火通明。花船上的歌伎啊,舞姬啊,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那叫一个——”
秋草眼见着他再说下去怕是要下道儿了,忙疾声打断了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和姑娘家说什么呢!”
说吧,便拉着折枝迈过了门槛,往巷口走,一壁走一壁低声安慰她:“姑娘,这些泥瓦匠便是这般,说话没个尺寸,千万莫往心里去。”
折枝却无暇计较这些,握着团扇的指尖颤抖得厉害,一个念头缓缓涌上心口。
她当初在别业中尚不觉得,离开别业后想了许久,渐渐觉出不对来。
谢钰不会无缘无故设这两个古怪的院落不让人进去。若是她猜得没错,这大抵便是谢钰幼时住过的地方。
——若是遣人往青州与金陵走上一趟,是不是便能查出她亲生父母的消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