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被宠坏了的男人,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然后,66年大运动开始,你觉得机会来了,带头闹事,带头写大字报,只要是曾经在课堂上批评过你老师,曾经在学习上超越过你的同学,你都要把他们踩在脚底下。朱成岭老师,就是其中一个吧?”
听到这里,贾慎独嘿嘿冷笑起来:“是!没错。哪个让他对我那么严格,一点点制图错误都要当众指出来?我没有整死他,已经算是手下留情。还得感谢那个时代,我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我振臂一呼,谁敢争锋?那个时代,是我最快乐、最得意的时代。谁要是敢和我抗辩,我就给他扣帽子,让他永远不能翻身。那帮知识分子,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不管我怎么折腾,谁也不敢放一个屁!”
朱飞鹏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无耻!”
让学生尊师重教,什么都听他的,自己却批判、整治老师,双重标准做人,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真是无耻之极!
赵向晚忽然站了起来,绕着桌子开始走路。她穿着一双白色塑料凉鞋,走在水泥路上发出清脆的“咯、咯”之声。
笔帽也在她手里捏着,时不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贾慎独不怕旁人说话,就怕这种有节奏感的声响,眉毛拧成一条线,整个人心跳开始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有读心术的赵向晚,从小到大就得从各种声音里甄别出有用的信息,越混乱的环境,她的心越静。
杂音扰乱了贾慎独的心神,却让她的思路更加清晰。
“旁人只是怕你,却没有人爱你。你这么得意嚣张,又有什么意思呢?你一个男人,活在世上几十年,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爱恋,算成功吗?”
贾慎独再一次低下头,看着自己仿佛破开大洞的胸口,感觉生命力在不断流失。是啊,他这一生,让很多人害怕,能操控他们为自己奉献,可是……除了家里人,没有一个人爱他。
“在身边找了无数个女人,不管是自己追求,还是旁人介绍,偏偏就是没有人愿意和你交往。看到别人成双成对,可是你却孤零零一个,感觉很受挫吧?”
贾慎独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是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依然是大学老师,我依然受人尊敬,我依然有钱花,走出去人人高看一眼。女人大把是,我只要稍微给她们一点点好处,保证扑上来一大堆。可是……我眼光高得很,不是好的,我还不肯要呢。”
赵向晚轻笑一声:“是吗?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蹉跎到26岁,同村的人早已结婚生子,就你孑然一身。你爸妈好说歹说你才放弃找个文化人的念头,娶了同乡的戴敏丽,她长得漂亮,个子高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似乎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是不是?”
听到戴敏丽这个名字,贾慎独明显烦躁起来:“不要跟我提她!”
赵向晚继续火上加油:“第一次交出一份真心,却遭遇背叛,贾慎独你可真是无能。戴敏丽虽然和你结了婚,但显然你们两个并不和谐,是不是?你为了讨好她,想尽办法把她调到城里来,又送礼说好话给她安排进了学校后期编制,可是那又怎样呢?戴敏丽从来不愿意和你同床,嫌你丑,还是嫌你……”
赵向晚的目光瞟向贾慎独的双腿之间,嘲讽意味浓得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英俊硬朗的朱飞鹏笑了:“哈哈。”
清秀温柔的何明玉笑了:“嘻嘻。”
刚刚进来顶替高广强位置的艾辉高大健壮,更是笑得嚣张之极:“吼吼。”
眼前都是俊男美女,各种声响交汇在一起,贾慎独的额角青筋开始鼓起,拼尽全力也没办法抑制住羞愤的情绪,终于破了内心最隐秘的那道防线,叫了起来:“胡说,胡说!”
【谁能知道,我其实是个没用的男人?】
【我爸、我妈、我爷、我奶,他们都对我寄托无数希望,让我为贾家传宗接代,可是谁能知道我是个没有用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家里太穷,营养不良,我不仅长得丑,那个地方也很小,就算是好不容易硬起来了,却根本支持不了几下子。我试过的,我真的很努力试过,可是……我不敢和别人说,我怕他们嘲笑我。】
【好不容易找到戴敏丽,那么漂亮的她让我有了冲动,可是新婚之夜看到她失望的表情,我心里很难过。我不断地讨好她,可是没有用。她总是对我爱理不理,嫌东嫌西,最可恨的是,她勾搭上了姜遇春!】
赵向晚走动的脚步停顿下来。
啊……这?!
贾慎独的性格扭曲,原来真是因为他那里不行?
赵向晚趁机添上一把火:“你自己不行,可是戴敏丽却正青春年少,当然守不住寂寞。你人长得丑,床上表现不行,那个时代知识越多越反动,你这大学老师就是臭老九也不值钱,戴敏丽另结新欢,其实可以理解。你大人大量,就放她自由,和姜遇春双宿双飞,不好吗?做什么要杀了她?”
内心最私密的东西陡然被撕开,贾慎独的眼睛变得通红,整个人开始哆嗦:“不杀她,难道等她和姜遇春结婚生子,在学校家属院里挺着肚子耀武扬威?她和我结婚快一年了都没怀上,可是一离婚就生娃娃,那不是告诉所有人,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赵向晚用眼神示意何明玉赶紧做好笔录。
朱飞鹏与艾辉对视一眼,同时一拍桌子:“是该杀!”
赵向晚嘲讽一笑:“算了吧,没种的男人,哪里敢杀人?”
何明玉心领神会:“也是,没用的男人,根本没胆子杀人,不过就是过过嘴瘾。”
赵向晚开始走路,凉鞋敲击水泥地板,发出“咯!咯!”之声。
右手不断拨动笔帽,“咔嗒!咔嗒!”地响着。
机械、单调、重复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压迫着贾慎独敏感的神经。
【你们都长得漂亮!所以你们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