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子,将她胸中燃烧着的火焰彻底的引了出来。
女人当医生也可以当得很好,还可以拿奖——虽然不知道那什么诺贝尔医学奖是个什么,但听仙画的意思,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奖!
孙英娘一夜没睡。
她不知道的是,她阿耶和阿娘也一夜没睡。
孙大夫在床上翻来覆去,被自己娘子没好气的踢了一脚:“你要是再吵我睡觉,就自己睡窗边那榻上去。”
孙大夫委屈:“我这不是有心事吗?”
他妻子冷笑一声:“又惦记着你家那‘传男不传女’的破祖训呢?”
孙大夫更委屈了:“祖训本来就这样啊。”
妻子更火大了,直接把被子一掀:“祖训要是让你去吃屎,你还真去吃屎啊!祖训要是让你一到四十就自杀,那你还真自杀不成?"
"你你你……你胡搅蛮缠!"孙大夫指着妻子的手指不停的颤抖。
“那我和你正儿八经的说几句。”妻子冷哼几声,摆出正色来,"你就确定给英娘找到的夫婿一定是可靠之人?"
孙大夫:“又是我的徒弟,又是我的女婿,如果再不可靠那我们也能拿捏住他。”妻子问:“若是我们早死呢?”
她又问:"若是那人平素惯会伪装,在我们生前装得忠厚老实,实际奸猾
很辣呢?"她再问:"若是英娘和我一般,只生下女儿,没办法再生儿子,那人心有不满,想要娶妾室呢?"
孙大夫暴起:"他敢!"
“他有何不敢?!到时候你我已经作古,他也已经掌管住了医馆,你我能奈他何?”妻子眼中泛起泪光,简直像是看到了女儿十几年后的凄惨景象,"还不如传授英娘一门手艺,到时候即使她被赶出家门,也能够以此维生。"
孙大夫急道:“怎么就被赶出家门了?”
但顺着妻子的话一想,想到这个场景,他就心如刀绞。
他不是不疼女儿,只是有点老古板,再加上身为男性生活得过于顺遂,无法理解女性在这个社会上遭遇的种种问题,以至于有些天真罢了。
"况且,仙画你也看到了,对世间影响何其大!原本水磨坊没有几座,现在都慢慢的建起来了。原来咱们每天吃的是什么,现在每天吃的又是什么。司农寺都建农学院了!来报名的士子们这些天把司农寺那一片的客栈都住满了。我听邻居说,朝廷还有意在江南松江一带种棉花。”妻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孙大夫,这人也就空有一身医术,但对于这些事情上着实不敏感,"说不得到时候,太医署都要开始建医学院了!"
孙大夫一惊,这才发现原来身边的世界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医学院……他眯起眼。
"仙画可说了,天下一半都是女人,这妇科就应该独立出来。"妻子得意道,像是忽然之间找到了撑腰的人一样,"那你觉得,到时候医学院能不设妇科?那是不是就有可能会招女学生?"
其实她也不确定,但自己越说越觉得可信。
对啊,怎么就不可能呢?仙画说的还能有错?孙大夫喃喃道:“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你想吧。"妻子把被窝一拉,又躺下准备睡觉了,幽幽道,“我只是提醒你,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断没有人被规矩逼死的道理。这祖训也是人定的。你要是现在也定条规矩,再传个几代,说不得也成了祖训。还有,连娘都说英娘有天赋,你是不是得听她的?不然也是不孝。"
将这段时间的憋闷给吧啦吧啦的说
了出来之后,妻子只觉得神清气爽,呼呼大睡。孙大夫一夜无眠,直到凌晨的时候才稍微眯了会儿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一阵一阵的喧哗声给吵醒的。
"怎么了这是?"
妻子掀帘子进来:“坊里面家家户户都在灭鼠呢。”
孙大夫道:“那是该灭鼠。'
"可不是?本来只觉得这东西偷粮食吃可恶,谁能想得到它身上竟这么多的病毒病菌呢?"
这轰轰烈烈的灭鼠运动一直持续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坊里面热热闹闹,从老到小,从男到女都纷纷参与,最终的灭鼠情况十分可观。
坊中的居民都大吃一惊:"本以为咱们坊老鼠不多,没想到竟然早就偷偷的在这儿做了窝!"
“看来咱们还是要定时的一起来灭鼠。”
"可不是,别把那脏东西给带进来了。"
这些老鼠的尸体将被运到长安城外去焚烧,然后深埋。
做完这一切之后,大家这才各回各家吃午饭。
孙英娘一上午光顾着灭鼠去了,毕竟也才十来岁,还是半大孩子。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才想到今天依然肩负着要说服父亲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