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晚一把拉住哭得完全失去主张的女人:“路芝英?”
路芝英整个人处于崩溃边缘,全靠对施启燕的担忧而撑着,有人拉住她胳膊,她踉踉跄跄便往赵向晚方向一歪,差点摔倒。
赵向晚伸出右手,迅速托住路芝英后背:“别慌,启燕还没死。”
路芝英慌乱点头:“是是是,她还没死,我要去劝她。”
一个身穿花裙子的女生从门厅冲出来:“路妈妈来了没有?施启燕说要见她。”
路芝英努力伸直腰,拼命挥手,声音嘶哑地回应:“我来了我来了。”
女生穿了双拖鞋,跑得急了啪嗒啪嗒地响:“快快快,路妈妈你快点上去和施启燕说话,她说有话要问你。你好劝她,别让她跳楼。”
路芝英借着赵向晚一托之力,拼尽全力跑动起来,一边跑一边哭:“我马上就来,我马上就来,你让启燕等着,妈妈来了!”
赵向晚跟在路芝英身边,跟着她的节奏跑动,一边上楼一边说话,声音冷静而严肃:“我是警察,最近清理旧案,发现十一年前施桐先生的自杀有问题,正要去找你,没想到会遇到施启燕跳楼。”
路芝英现在脑子嗡嗡地响,根本没办法思考,听到赵向晚的话下意识地重复:“施先生自杀有问题?”
赵向晚努力往她脑子里灌虚假信息:“是的,我们在调查一起贪污案时,发现了一个施桐先生的日记本,里面写了不少关于设计院领导的贪污内幕,并提到最近被人盯上,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路芝英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一下子接受到两个惊天大消息,整个人完全懞了。一头是要跳楼的施启燕,一头是这个女警在耳边嘀嘀咕咕,她现在连哭泣都忘记了,只能机械性地往上爬楼,一边努力消化着赵向晚的话。
【是谁?是谁害死了先生?柳院长的老婆每次见到我都一脸的不屑,是不是他干的?不对,蒋书记以前经常来我家找施先生喝茶,先生跳楼前一个星期人影不见,会不会是他?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的启燕啊,你可千万别学你爸,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啊,我就算不懂你们的专业,至少我还有一条命,谁欺负你们,我和他们拼命去!】
赵向晚没有再继续说话,这些信息是她现编的,为的便是与顾之光瞎编的内容印证得上。
施启燕打算跳楼,那说明她萌生死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抑郁症患者最可怕的是“无感”——对生命中的一切失去乐趣,对一切事物失去好奇心,觉得生无可恋。
之所以让顾之光告诉施启燕,施桐是他杀而非自杀,就是为了引出施启燕内心的“牵挂”。从施启燕的成长经历来看,父亲施桐对她的影响巨大,否则她不会选择和父亲一样的事业,并执着追求。
对于一个一心赴死的人,唯有将她内心那点“牵挂”放大,才能打消她的自杀念头。
赵向晚从市局到达湘省大学南3楼,十几分钟过去,施启燕依然没有跳下去,这说明顾之光所说的话起了作用。
为什么施启燕没有退回来?赵向晚分析应该是她没有全信顾之光的话,她想等到母亲过来,问清楚了再决定跳还是不跳。
高傲如她,这样站在建筑学院大楼顶层,忍受着无数人的目光,迎着阳光往下跳,赴死之心强烈而执着,绝不容旁人欺骗。
现在赵向晚要做的,就是在路芝英脑子里提前打好底子。路芝英是个老实人,不懂得说谎,你若告诉她:我们一起说谎把施启燕骗回来,她肯定会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楼顶一对上施启燕的目光,保证马上露馅。
所以,赵向晚要先骗过路芝英,让她认定一件事:自己的丈夫施桐,因为发现了设计院领导的贪污,而被人推下楼,伪造成自杀。
果然,听到赵向晚的话,路芝英爬楼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刚才被女儿跳楼而吓得酸软的双腿,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她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要告诉启燕,我要告诉她,她爸爸是被人害死的!她不能死,她得帮她爸爸申冤!
有个成语:疑人偷斧。当一个人对某件事深信不疑时,就会带着偏见思考问题,以前觉得正常的事情,也会变得诡异起来。
【启燕,妈妈什么也不懂,这件事得靠你。你爸死得冤枉,他是被人害死的。他有一本日记,写了柳院长、蒋书记他们贪污的事实,结果被他们害死了。警察同志正在查这件事,我们得配合他们,努力找出真凶!】
赵向晚听到这里,最后再烧了一把火:“顾之光是我们警察的眼线,负责在大学校园里寻找证据。您前天过去找他,就是为了揪出真凶,是不是?”
路芝英的脑子现在浆糊一样,赵向晚往里头塞什么,那就是什么,何况她的确是前天去找过顾之光,于是下意识地点头:“是,找顾之光,揪出真凶。”
朱飞鹏与何明玉一直紧跟其后,听到赵向晚与路芝英的对话,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可真会找时候给人洗脑,就这么两分钟的空,连朱飞鹏、何明玉都差点相信施桐是被人谋杀,而不是自杀。
推开通往顶楼的小门,滔天热浪扑面而来。
这么炎热的天气,大下午的,楼顶的水泥屋面被烤得滚烫,空气都似乎被烤得有些扭曲,景物边沿变得模糊不清。
几人在穿花裙子女孩的带领下奔向西北角。
三名保安站在女儿墙边,不敢太过靠近。
顾之光满头满脸都是汗,脸晒得通红,苦口婆心地朝着施启燕的方向喊:“师姐,你要相信我啊,我说的是真的,你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施桐先生考虑,是不是?施桐先生是我年少时的偶像,我就是看到他写的那本书……”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也亏得顾之光这个人口才好,又和谁都聊得来,再加上昨天调查了一圈关于施启燕的个人情况,说了十几、一十分钟竟然没有出现冷场。
至少,施启燕一直没有跳下去,是不是?
花裙子名叫邵一凡,是施启燕的室友,暑假因为要完成一个建筑设计任务而留在学校。
施启燕走到顶楼时,与正好从六楼绘图室往下走的邵一凡,两人擦身而过,看到施启燕要继续往顶楼而去,邵一凡问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也是施启燕的幸运,邵一凡好奇心很重,看施启燕在这么热的天还往顶楼跑,问她做什么又不说,于是邵一凡走到楼下之后抬头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