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还要一点时间,许嵩岭拉开椅子请季锦茂坐下:“先莫慌,和我们说说,或许还能帮上一点忙。”
季锦茂连连点头:“多谢,多谢,那我替我老友先说一些谢谢。”
他之所以一接到卢曼凝电话说重案组在四季大酒店请客,就匆匆赶来,其实也有些小心思。
一来,是季昭受重案一组的人关照这么多时日,他这个父亲于情于理应该过去感谢;
二来,赵向晚是他心目中的未来儿媳妇,她在酒店吃饭,季昭不懂得哄女孩子,他怎么也得帮儿子撑一下场子;
三来,重案一组向来破案能力强,自己老友这桩入室抢劫案,希望能够说动他们接手,争取早日抓到凶手,为费老一家报仇。
听到许嵩岭的话,季锦茂没有再客气,顺势坐下,开始讲起自己老友的故事。
费永柏,湘省音乐学院教授,主修手风琴,今年四十九岁,音乐学院副院长,多次举办个人手风琴演奏会,乐团首席演奏家,参加过无数次顶尖的音乐盛会,国内外享有盛名。
费永柏的妻子屈薇歌,是一名画家,湘省美术学院副教授,自小习国画,师承国画大师黄珍,她的画作以灵动飘逸见长,被收录进全国青年画家艺术名册。
夫妻两人,都是艺术领域出类拔萃的人才。到了八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高校,夫妻俩各显神通。屈薇歌开了家画廊,费永柏也开班授课,夫妻俩夫唱妇随,赚得盆满钵满。夫妻俩有钱有闲社会地位高,小日子过得甜美无比。
大女儿费思琴1973年出生,那个时候正是运动期间,高校日子清闲,夫妻俩有的是时间,于是精心培养。费永柏给女儿取名思琴,对她寄予了厚望,从五岁就开始教她学手风琴,一心要让女儿继承他的衣钵。
二儿子费思章1979年出生,赶在计划生育全面实施之前生了二胎,等到儿子三岁,夫妻俩忙事业忙得脚不沾地,儿子便是散养,没怎么管。
说也奇怪,明明大女儿费思琴是费永柏认真教养出来的,但她既不愿意学手风琴,也不愿意学国画,文化课成绩也不好,在班上吊车尾。儿子费思章夫妻俩管得少,偏偏成绩优秀,琴画皆强,参加少儿手风琴比赛拿了第一名,随手画的国画也拿过星市艺术小人才奖。
眼看着艺术之路女儿不肯走,夫妻俩降低要求,只求女儿能够考上一所普通大学,不管是学什么都行。费思琴去年参加高考落榜,夫妻俩自己是大学老师,哪里能够容忍女儿连个普通大学都考不上?于是毫不犹豫选择继续复读。
七月七日高考,学理科的费思琴考完之后估分五百二,夫妻俩欢喜得不知道怎样才好。虽然这个成绩可能重点本科有点难度,但普通一本绝对没有问题。夫妻俩挑来又挑去,最后填好志愿与专业,又托人到招生办打听消息,眼看着七月底、八月初就要出成绩、发录取通知书了,没想到家里闹出这一出。
“唉!真是可惜。”季锦茂说着说着,眼中露出悲伤之色。
“我刚从医院回来,看到费家两死两伤,一颗心像被揪住一样难受。屈老师和季昭的妈妈是78年在艺术学院认识的,那个时候屈老师是讲师,丹枫是刚考进去的学生,两人一见如故,从师生情转为姐妹情,后来一起合开画廊,也经常逛街聊天,季昭学画、开画展,也得到屈老师不少帮助。一来二去的,我们两家关系走得很近。
没想到屈老师就这样被歹徒杀死。章章这孩子聪明伶俐,特别有礼貌,别的孩子学琴坐不住,可是他只要坐下来练琴,一坐就是两个小时,非常自律的一个孩子……”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费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他要是知道妻儿已死,内心肯定会崩溃。”
听到这里,何明玉插了一句话:“今天下午我和向晚在三医院大厅里,见到了他们一家四口送到医院。当时费永柏胸口插刀,屈薇歌气息奄奄,费思章颈脖被砍,气管被砍断,应该是当场身亡。”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寒。
“这么惨?”
“应该是仇杀吧?这不太像是普通的入室劫案。”
“一刀毙命,这个歹徒应该是下了死手。对一个孩子这么凶残,真是狠毒!”
“大白天入室抢劫?这个时间点选择作案,实在少见。”
季锦茂说:“我找派出所的警察询问了一下案情,歹徒闯进来的时候是中午一点左右,正是午休的时候。他们杀了思章、屈老师,刺伤老费之后,看到思琴长得漂亮,动了歪心思,把她绑住强jian,事后留了她一命。费思琴等歹徒走了之后,挣脱绳索,用家里座机报警,又打了120。”
越往下说,季锦茂就越心痛:“可怜思琴这孩子,才十九岁就经历这样的痛苦,将来生活怎么办!”
何明玉看一眼赵向晚,见她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便将下午两人的讨论说了出来:“我和向晚当时在大厅见到了费思琴,她两条胳膊上都有刀伤,穿一条很漂亮的真丝无袖掐腰红色连衣裙,一双白色小羊皮高跟鞋,跑起来步伐很稳。”
“……”
所有重案组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语。
何明玉这句话,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第一,刚刚被侵害的女孩,六神无主,她们这个时候下意识选择的衣服、鞋子,都是尽量回避女性特征的,相对保守、简单、宽松的衣服和鞋子,比如睡衣睡裤、运动衣裤、t恤长裤,鞋子会选择穿运动鞋、拖鞋或布鞋,经历过欺压之后,她们会努力自己包裹严实。像费思琴这种,在警察上门前从容换上性感的掐腰无袖长裙、高跟鞋的,极为少见。
第二,看到家人被杀、被砍,尤其是父母生死未卜,作为受害人家属一般都会惊慌失措,担忧、恐惧、害怕的心理涌上来,根本无暇思考。重案组的人见过太多抱着尸体号叫、哭喊的,还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毫无形象奔跑、下跪哀求的,像费思琴这样,跟着救护车一起过来,步伐稳定的,极为少见。
季锦茂也听出了何明玉的话外音,下意识地为费思琴辩解。
“思琴这孩子从小做事就有些磨磨蹭蹭,再加上长得漂亮、爱打扮,出门之前对着镜子要端详半天,觉得一切完美无缺了才肯出门,为这个屈薇歌没少着急上火。不过老费倒是很纵容女儿这个小毛病,说女孩子嘛,出门收拾打扮花时间很正常,让妻子多点耐心。
思琴虽然绘画水平不行,但艺术眼光很高,穿衣打扮讲究得很,什么衣服配什么包包、配什么鞋子,绝不容有一丝不协调。所以你说,看到她的时候穿裙子配高跟鞋,我觉得是正常的。”
赵向晚点了点头:“那,步伐稳定,怎么说?寻常人穿高跟凉鞋,跑得惶恐焦急了,可能会后脚掌滑脱,绊扣被扯开,但我看到她了,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丝毫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