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回长安述职的肃王携着妻儿离京,叫众人惊诧的是,皇帝唯一的子嗣,大皇子裴琏也随着肃王全家一同离去。
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不少臣工当朝劝谏皇帝三思,然皇帝态度坚决,力排众议,愣是将此事推进。
慈宁宫太后听闻此讯,去皇帝那里哭骂了好几回无果,又跑去永乐宫,想请贵妃劝着皇帝。
得知此事是贵妃的主意后,一向好脾气不怎么红脸的太后,也难得对李妩说了重话:“便是你与皇帝不睦,也不该拿琏儿撒气!他还这么小啊,做错了什么,要被送到那样远的地方!你们为人父母,怎能如此狠心!”
李妩缄默不言地受下这话,见许太后痛心疾首,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心下不忍,忙令人将太后扶回慈宁宫。
这边许太后刚被两位嬷嬷扶上轿辇,泪眼婆娑地离去,后脚便见大门石狮子后,走出一道小小的月白色身影。
素筝正要回身往里,乍一见到这身影,惊诧出声:“小殿下?”
再看裴琏左右并无伺候的宫人,眉头皱起,快步迎上去:“您身边伺候的人呢,怎就你一个?”
裴琏个子虽小,身板却笔直,一张清秀小脸仰起,闷声道:“素筝姑姑,我是偷跑出来的。”
素筝愣了下,再看皇子微红的眼眶,似是明白什么,心下不由酸软:“小殿下是想见娘娘么?”
裴琏抿了抿唇,而后重重点头,黝黑眼眸盛满光亮:“她…愿意见我吗?”
想到方才娘娘疲累的模样,素筝一时也不确定娘娘应付完了太后,是否还有精力见小皇子。但想着小皇子明日便要离开长安,从此山高水远,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到底不忍:“小殿下随奴婢来吧。”
裴琏一听,伸手理了理衣袍,跟着素筝入内。
光线昏暗的雕花窗畔,一袭夕岚色夏衫的李妩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许太后的责怪以及这几日崔氏和嘉宁的不解问询一遍遍在耳边响起,虽她心里知道这是权宜之计,还是不免生出一种心力交瘁的厌烦。
那种厌烦感很快又转为厌世的念头,心底那个坏念头又在窜动:不如死掉,一了百了。
她只得紧紧掐着掌心,告诉自己,再撑一阵,撑过这回,就能窥见天光,觅得活路。
就在心头激烈拉扯时,外头响起两道轻缓脚步:“娘娘,小殿下来了。”
李妩眼皮一跳,说实话,她这会儿并没什么心情见他。但人都已经来了,若是不见,孩子怕是要更难过。
略缓心绪,她打起精神:“进来吧。”
“小殿下快去。”素筝欣喜地领着裴琏上前,自个儿退下沏茶拿糕点。
李妩本就在歇息,殿内并未叫宫人伺候,现下素筝又退下,便只剩母子俩相对而视。
一阵不尴不尬的安静过后,李妩半靠案几,睇向那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小皇子:“琏儿,你可是有话要说?”
小小身影轻晃一下,那两只垂在锦袍两侧的手也握紧。
她的声音明明那样好听,可为何他听得想掉眼泪。
不能哭,他不能哭。
那些窃窃私语的宫人说过,就是因为他出生时太爱哭了,母亲觉得他吵闹,这才厌烦得将他丢给祖母抚养。
可他已经再没在她面前哭过了,为何她和父皇还要将他送去北庭——奶娘抱着他哭了好几通,无论他走到哪里,宫人们都带着怜悯的眼神看他,就好似他是个被遗弃的小狗。
“母亲。”纵然小拳头攥得紧紧地,但在看到那张熟悉的清婉脸庞时,裴琏还是忍不住涌出眼泪:“您……您就这样讨厌孩儿吗?”
对上孩子
泪光晶莹的黑眸,李妩心下凄惶:“我……”
裴琏吸了吸鼻子,满脸委屈:“你既这样不喜欢我,为何当初要生下我呢?是因为你生我时,我害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险些害你死掉吗?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害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