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刚露出些鱼肚白,暮夏云寒似水,雾气弥漫,似一层薄纱覆于万物之上。
青黛给颜沅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便去与紫苏清点着东西,准备出发了。
庄嬷嬷将侧堂的槅扇打开,探出个头来,隔着雾气,担忧地喊道:“娘子,万事小心,早去早回,可别着凉了。”
语毕,她不禁叹息一声,果真是长大的孩子管不住。来绥都的路上,娘子还算听话,她还想着到绥都后,娘子为了婚事顺遂能改改性子,谁料老夫人又像从前放纵夫人那般对待娘子,娘子就更是管不住了。
老夫人原本说,不同意娘子去青州,可隔日娘子再去请安时,老夫人却又改了主意。
人家外祖母都同意了,她这个嬷嬷又能说什么呢。这几日她腰伤犯了,不能随着娘子同行,虽不大放心,但也只能由着娘子去了。
反观颜沅却是神清气爽,闻声甫一回头,向着庄嬷嬷遥遥洒脱地挥了挥手,示意她放心。随后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带着紫苏和青黛和一溜小丫鬟出了昭雪居,护卫们都在门口候着。
想着能去青州转转,她神色放松且散漫,路过门槛时,伸手轻轻提起过长的裙摆,攥在手中。在迈出门的一瞬间,她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门外,脚步却微微顿下,察觉到些许不对。
门前整齐停着四五辆马车,都是统一的漆黑样式,四面裹着顺滑绸缎纱子,便于遮挡住午间闷热的暑气,颜色低调装饰却奢华。尤其是——打头的那匹黑马闷头刨砖石的动作格外眼熟。
颜沅:“???”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厮走过来向颜沅问了个安,颜沅见他有些眼熟,好像是经常跟在苏衡身后的小侍卫,名字好像是竹笙。
他说出的话更是佐证了颜沅的猜想,竹笙笑着道:“表姑娘,我们世子也要去趟青州,老夫人说正巧与表姑娘一同出发,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颜沅:……她就说,祖母怎么如此轻易地改了主意。还有昨晚临行前去四喜堂拜别时,外祖母看她的眼神也不大对,总是欲言又止地瞧着她,原来差错出在这。
这也不是互相照应,是苏衡单纯照看她了。对颜沅来说,被苏衡看着,就像是被长辈看着,有点放不开。
但事已至此,颜沅也只好上了后头的马车,同青黛和紫苏坐在一处。随行的护卫们将两位主子要用的东西都搬上车后,一行人便朝着东边走了。
策马飞舆,马蹄急踏,清晨出发,在天色彻底暗沉前,车队紧赶慢赶终是进了青州地界。
苏衡本有官身,可直接进城居于主城内的府邸。但他并未如此,反而在边郡小城内寻了家驿站暂住下来。
一路颠簸。颜沅昨夜没睡好,一整个白日都在车厢里迷迷糊糊地睡着,反而因此没感到什么路途的艰辛意。
驿站的驿卒打早就到听见了由远而近车轮压地的轱辘声,忙出门打探,又窥见来者阵仗,知其来头不小。大堂内的无事的驿卒便都出来候着,连主管的驿丞也迎了出来。
驿丞脸上挤满笑意,他们家是招待过路官员的私驿,除了朝廷的补贴外,其余收入便是来往官员的打赏。
可这处有些偏僻,少有官员前来,来者大多数也都是寒酸之官,捞不到什么油水,今天瞧这阵仗便知来人出手一定阔绰。
先下马车的是位公子,一袭白袍胜雪,干净利落,面若冠玉,风姿出众。
为了家中几口人的生计,驿丞连忙小跑迎上去,弯腰恭敬问道:“大人,可是来此处办事?”
苏衡只颔首,他身后的竹笙补充道,“小住几日。”
驿丞连忙“诶”了一声,做了手势,示意贵客里面请。
公子却立于原地未动。
他疑惑抬头,见一位小娘子从后面的马车走过来,她穿着烟霞色洒丝襕边绡纱裙,梳着凌虚髻,只簪了个流苏金步摇,可一瞧便是极精致贵重的东西,面容温婉,好看得像是天上的仙女儿。
虽未梳妇人发式,可却是跟着出来办事的大人……他脑瓜里琢磨了好几番,又瞧着小娘子柔柔弱弱的模样,最后半猜半蒙的得出了结论……
待颜沅走近一些,他便想着讨个好,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谄媚道:“这位便是大人的夫人吧?”
他声音有点大,国公府刚走进驿站的人听到后全都神色怪异,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紫苏,她斥道,“胡沁什么呢?”
苏衡面容之上未泛起一丝波澜,只平淡地回应了一句,“妹妹。”
驿丞讪讪,连忙赔礼认错,说是自己眼拙。他领着几人去二楼雅间时,又偷偷地瞄了好几眼,心中生了些疑窦,这……长得一点像的地方都没有,是哪里来的妹妹?
不过确实贵人确实要了两间房,还是斜着对门那种,应是为了避嫌。
只休息了一晚,次日用过店家送来的早膳,苏衡便带着一行人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