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端知晓她心中愧疚,问灵居丧时,便只得柔声与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上一回我也与你二哥提起过她怀胎凶险一事。”
说着,他便将手脚冰凉的苏荷愫搂进了怀中,叹道:“生死有命,并非你我可左右。”
苏荷愫的确是对于氏的死怀有愧疚。
若是她再多去承恩公府看望于氏几回,想尽了法子劝她放下那些繁文缛节,让陆让好生诊治一番,她会不会安然无恙地度过生产这一劫?
她这几日的失态连陈氏也看在眼里,已明里暗里地劝过她,要她不必将这事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可苏荷愫仍是心里难受的很儿,只觉得于氏这一生太过可悲。
可悲在何处,她又想不明白。
沈清端见她神色仍是无比凝重悲怆,便只得将她扶到雕花细木贵妃榻旁,将道理掰碎了劝慰她:“京城里难产死去的妇人不少,更别论那些生来缺胳膊断腿,路遇歹徒被乱刀砍死的百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实在不是你我能担下的责任。愫儿很不必这般自苦。”
苏荷愫听后倒是默了良久,冷凝的神色也有所松动,她扬起氤氲着泪意的杏眸,忽而问沈清端:“嫂嫂的死和《女德》、《女训》有几成关系?”
沈清端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恢复了以往清明的神色,问:“愫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嫂嫂是耗尽气血而死,死的太过凄惨。陆让来寻你喝了几回酒,有一回我听到他说,若是嫂嫂愿意褪了衣衫让他施针诊治,断不会拖到今日气血不足而难产死去的局面,对吗?”
陆让的的确确是说过这番话,并且沈清端也知晓陆让不是个爱空口白牙说大话了的人,只是斯人已逝,再去评议于氏生前的做法已是无益。
他便叹道:“长嫂是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
苏荷愫泫在眼眶中的泪珠忽而落了下来,恰好砸在沈清端捏着她柔荑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砸着,竟是砸出了几分疼意。
“什么世家贵女,什么女德闺训,什么名声贞洁。与命相比,当真重要吗?”她问。
“不重要。”沈清端凝望着苏荷愫的杏眸,认真地答道。
“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譬如我的父皇母妃,便是有朝一日我会云南王府洗请了冤屈,于他们来说又有何意义?”
苏荷愫哽咽着道:“所以这世道为何要对女子如此苛刻?男人受了伤忍着痛让大夫刮骨疗毒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女人怀胎十月却还要被宗法礼教束缚着不敢就医。”
苏荷愫说这话时眸光滚烫,灼得沈清端竟不知怎得垂下了头,心里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
她继续说:“嫂嫂的死,是人祸。”
“是镇国公府的家训,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乃至我的母亲,我的二哥,或是整个京城的人逼死了她。”
“《女德》、《女训》那些书除了让女子失去本心,戕害自己的身子外。没有半分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