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确不见符过,缪妲回到矮塌上坐着,听得隔间一阵摔打的声音。牧黎将不烫手的耳杯端给她,重新将大裘裹在她身上,将人拥在自己怀里,“我只让他多坐一会儿,符侠士便对我发怒。他近来对主人脾气也这么大么?”
缪妲一听就知他在胡说,符过虽然粗鲁但远不至此。
被编排的符过看着眼前一堆木头,捡起一根粗的恨恨往墙角扔去。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东西,他说的什么?
“冷了有柴,自己生火,瓜瓢里还剩有水,饿了去喝,主人没出来便在这里好生等着。不答应我便把你做过的事告诉那女御,你以后在主人身边休想有半日安宁。”
符过摔完木头,发现这边有火,一时懒得计较,坐在地上取暖休息。
另一间,缪妲端着耳杯慢慢啜饮,是甘中带酸的酸梅饮。酸梅饮并不好做,时辰,火候都有计较,用时过长则味涩,用时过短则有怪味。缪妲喜欢,但因觉着麻烦并不常喝。
这时心才软了一点,不知道十三怎么做的,能这时刚好端来。
牧黎见她神色不似方才冷淡,细细说给她听。
“你说过宛丘,我便找来了这里,我是昨日日暮前一人前来,向季夫人禀明了来意,她说她虽为避难才来周国,但在这里过的每一年每一日都很好。她还说自己如今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心中存憾,想回去看看。她还念了句她父亲管过的一个边邑之地。”
缪妲面色不变,仍在小口啜着酸梅饮。牧黎将头搁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
“主人,大王无意害季夫人,只是借她之手处置掉难缠之人。我昨夜亦与她说过,若她不愿,我可将她送去她想去的边邑,富足一生。可她说愿同我走,了结这场旧事。”
“还有呢?”
“她给您留了一封信帛,主人要看么?”牧黎私心并不想给缪妲看这信帛,她若看了定要失落,不看又不会相信自己。
他昨夜请那妇人留信帛,她答应得倒是快,自己去点盏烛火的功夫就写完了。这信帛非他有意偷看,实在太短,扔到他面前时想闭眼都来不及。
“要看”缪妲将还余下一口的耳杯放到一边,拍拍他箍在身上的手,“我不冷了,离远些。”
牧黎听话松开,将信帛给了她。
缪妲一字一字地看过去。
“此人所言或真,我本意欲回故土。暖暖勿念,勿自责自怨。”
字迹是女师的,口气也一如往常,缪妲确有失落,但总归放下了心。她将信帛收入袖中,既然此事已了,她是时候回去了。
才刚起身,就被人揽腰坐了回去。
“我给了主人信帛,主人给我什么?”牧黎下颌贴着她的脸,低声问缪妲。
她给他的其实很多,为他心疼流泪,为他颠倒黑白,为他杀仇解恨,亏欠的人一直是他自己。可是他太贪心,他知道缪妲这次回洛邑便不会再离开,他想要她别太快放下,等等自己。
牧黎不敢宣之于口,他了解缪妲,缪妲若是知晓他的心思只会烦他厌恶他。他只能像这样引着她把自己记久一些。
他略带委屈的声音传进缪妲耳中,呼出的热气喷在她颈间,她被酸梅饮软化了的心变得更软了。十三将女师送走她很满意,为她煮汤她很满意,留了信帛给她她也很满意。
缪妲抓过他不知何时又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将男人粗糙宽大的手掌摊开,伸出自己的虚握着的手,拳心向下靠近他的手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张开,将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一大一小,一暖一凉。
一触即收。
缪妲转过身跪坐在塌上,将他的手指一个个弯上盖住掌心,推到他面前,声音是愉悦的,“十三,这个给你。”
牧黎握着她的“回礼”,又张开手将掌心的纹路都仔细看了遍,复抬起头,笑意深深,
“主人给我的,是雪么?”
缪妲的心忽然停了一瞬,这一瞬里,她只看得到他,只听得到他。
十三是世上最懂她的人,一直都是。
“宛丘下了一夜的雪,箬竹一夜变白头,风将雪吹落时的景很美,大雪里还有一场小雪。”
她在那个时候忽然感到孤独,于是接下一片雪,
“主人”
牧黎悄然凑近,短短两个字被他喊得又长又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