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阴冷而诡异的气息在整幅画上弥漫开来,令人心底发寒,仿佛这眠龙身侧、蓬草深处潜藏着某种无形的杀机。
洞穴高处被厚重的浓雾遮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速下落,沉睡中的龙被这动静惊醒,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人形物体仰面趴倒在地上,这人的身侧,依稀可见一把折断的佩剑。
想来,此人是位修士。
龙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所惊扰,立起身子,面露惊讶之色。而那误入此间的修士如同一只重伤的白鹤,在地上挣扎几下,很快清醒过来,与龙相对而立,似乎在试图同它交流。
很快,修士翻身,艰难地骑上龙背。
龙腾空跃起,烈焰般的红鳞在阴暗的洞穴中熠熠生辉,似要载他远离这处诡异之地,然而就在下一幅画上,一直潜伏在蓬草里的几只黑虫突然探出身子,如毒蛇般高高立起,阴冷地盯住了腾飞的龙。
刹那间,龙身鲜红的麟甲被数道黑线覆盖,宛若虚空横生的锁链,将它的躯体紧紧禁锢。
飞行失控,原本平稳载着修士的龙忽然开始极速下坠,受伤的修士来不及反应,被抛向地面——而在那里,早已聚集了成群的黑虫,它们扭曲着,如潮水般翻涌,似在迎接一场盛大的猎宴。
修士坠入这群黑虫中间,瞬间便被吞没。下一幅画上,人体血肉无踪,唯剩一具漆黑的骨架矗立在虫群中央,孤零零的遗体上似乎还残留着令人绝望的叹息。
薛成昭不禁心头一紧,下一瞬,只听脚下“咔嚓”一声,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只是一方白色的碎屑。
是了,这一路上,越往前走,地上的杂物便越多,通体白色,奇形怪状,不知是些什么东西。
薛成昭并未多想,视线重新落在水晶壁画上。
黑漆漆的骨架散发着森冷的寒光,他努力定了定神才敢继续看下去。
后面几幅画所描绘的内容大同小异。
一个又一个修士带着折断的剑,或伤或残,从天而降落入这处洞穴,同龙交谈,骑上龙,马上就能重获自由的紧要关头,地上的黑虫突然成群结队地出现,龙跟着被黑线所缚,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修士落入黑虫之中,很快便被分食得只剩骨头。
几个人就这么看了一路,直到最后几幅画,龙无力地趴倒在地上,红色的躯体上布满了拇指粗细的黑线,新落下的修士站在它身前,试图同它交谈,却迅速被四周环绕的黑虫一窝蜂地吞没。
此时,洞穴里已经堆满了黑虫们吃剩下的人骨,漆黑森寒一片。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修士落入洞中,它们终于打起了龙的主意,将它团团围在中间。
精疲力竭的龙毫无反抗之意,轻易便被这些虫子分食入腹。
诡异的是,这些黑虫吃掉龙后,竟然再次呈现出第一幅画中首尾相接的形态——它们附着在巨大的龙骨上,渐渐重新变成一条黑龙的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再次掉下一位修士,和所有前人一样,这位修士站在黑龙身前,试图同它交谈。这一回,黑龙既没有载起他,也没有吃掉他,而是俯下身子凑近他。
狭长的竖瞳微微闪动出幽深的光芒,只见那修士跌跌撞撞地转过身,拿起手中断剑,毫不犹豫地生剖开自己的小腹。
皮肉分离,仿佛一道血淋淋的幕布被强行撕扯裂开,血和内脏混着肠子淌了一地。
肚皮被整齐地划开,从胸下直通到耻骨。
肝、肠、胃、肾,所有作为人类理应拥有的部分全被主人拉扯出来,堆在地上。整个腹腔空荡得像一间搬空了家具的屋子,连血肉都被断剑刮净。
饶是如此,修士脸上却浮现出诡异的痴迷神色,狂热的双瞳映出令人战栗的执念,近乎病态地朝黑龙走近,拜倒在它身前。
黑龙张开巨口,转眼间,无数细小的黑虫自它口中涌出,争先恐后地爬入修士的腹腔。
在下一幅画中,只见修士跪趴在地上,如返祖退化般四肢着地。
他的衣衫破烂,身体扭曲成夸张的角度,背脊骨骼凸起,口腔内长出尖利的獠牙,四肢上缠绕着一团团黑色的线状物体,表情空洞而诡异,犹如兽化,全然没了人的模样。
再后来,仍有修士接连自雾中跌落,画面不再描绘黑龙,场景也由昏暗的洞窟转为某座华丽的建筑。
那些不幸的修士从地上爬起,行走在长廊上,很快便被异化的前人包围,捕获,撕碎,最终放弃抵抗,着魔般主动划破腹腔,迎接蜂拥而至的黑虫,沦为獠牙森森的异人怪物,壮大成队,接着吞噬下一个,下下一个落入此间的人……
画到这里就结束了,如同一则黑暗的古老寓言。
薛成昭深深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久久无法平息。
“真是太诡异了。”他皱着眉,继续往前走。
耳畔的水晶铃声犹如一曲安魂咒,随着前进,脚边的白色物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灵秋踢开面前挡路的碎屑,眉已深深蹙起。
走出几步,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那画中被黑线缠绕的红龙。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薛成昭还像没缓过劲来似的大口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