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淡淡道:“看了几个,没找到病因。确切地说,他们觉得我没病。如果
厨子手艺实在好,我有时也能尝出味道来。比如这个鸡……”
阿榆点了点那个生炮鸡,“我藜……我阿爹曾做过这道菜,是用腌好的整鸡以滚油淋灼,我就尝出了香味。是真的很香,天然的雏鸡鲜香,还有点点甜。”
她有些失神,似在回味那睽违已久的舌尖的触感。
沈惟清看着满桌的菜,忽然觉得自己味觉也出问题了,任它鲥鱼螃蟹燕窝海参都尝不出滋味了。
原来尝不出味道,未必是因为有病。
凌岳说的没错,阿榆心境有问题,且有大问题。
沈惟清看着阿榆若无其事地尝着菜点,顿了许久,方道:“阿榆,若是有心事,不妨跟我说说。但我所能,必尽量为你分忧。”
“分忧啊!”阿榆目光飘忽着,随口道,“你若是秦家女婿,或许能为我分忧。不过,你若想置身事外,也没什么不好。”
沈惟清能帮她照顾好秦藜,的确是帮她大忙了。至于她这个劫匪小祖宗,所牵涉的事可不小,她并不想沈家卷进来。
沈惟清如何猜得出阿榆种种诡异的念头?此时听入耳中,字字句句都似在责备其有心毁婚之意,且有些负气之意……
凭他沈大公子八风不动的性子,此时也忐忑了,只轻声道:“阿榆,我已说过,沈家会预备婚书,与你真正订下婚约。不管秦叔叔当年遭遇了何事,秦家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我,以及沈家,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
阿榆怔了怔,收回缈远的心思,转头看向沈惟清。
沈惟清眉眼坚定,眸子又清又亮,深深地凝视着她。阿榆被他心口莫名地烫了下,有片刻的失神。
眼前这个多少贵女景慕的沈家郎君,终于认真考虑起和她的亲事了?
不对,是跟秦藜的亲事。
而且,会和沈家一起,做秦藜的后盾,让秦藜再不用担心仇人暗算,再不用朝不保夕,东奔西逃。
想起秦藜醒来后很快可以恢复明亮温暖的笑容,阿榆刚入口的鲥鱼忽然尝出了清鲜的鱼香,且品得出这鱼入锅蒸之前,是用蜜酒酿和清酱腌过的,唇舌间有微甘的醺意。她也不知这唇舌间的芳香是不是一时的错觉,但她无疑因此愉悦起来。
她抬眸,冲沈惟清璀璨一笑,说道:“你若真心这般说,这般做,我……很开心!”
沈惟清却被阿榆那一笑眩了眼目,似搂了满怀春光,见了满眼花开,细碎的欢喜如春草般疯了般往外冒着。
二人于喧嚣酒楼间饮酒对谈,虽非海誓山盟,但在沈惟清看来,二人无疑都对彼此的未来有了承诺,甚至事关婚约,是一生一世无可更改的承诺。此时他再看着阿榆似有娇羞之意的微红面颊,似有猫爪轻轻在心口挠了一挠,暖茸茸的,微微地痒,却又说不出的舒适。
阿榆味觉已失,美酒嗅着清香,入口都与白水无异,不知不觉间已喝了两杯,自然酒意上脸,双颊
泛红,却再未想到对面那个温润含笑看着她的郎君,会将她与“娇羞”二字联系在一起。
但他肯认了婚约,还肯承诺不惜代价助她查秦家之案,阿榆看他便顺眼许多。
嗯,毕竟是未来的藜姐夫,还是有必要处好关系,免得秦藜日后难做啊!
于是,两厢俱是求全之心,哪怕尝不出美食的味道,二人还是吃得尽兴而去。
------
二人各自牵了坐骑离开时,阿榆心情颇好,趁着醉意用力拍了拍她那头犟驴,吃痛的驴子却以为又得罪了主人,“啾”地叫了一声,连忙迈开步伐,“的儿的儿”跑得飞快。
韩惟清看着阿榆在驴背上东倒西歪的模样,不觉莞尔,忙拍马追着,唤道:“阿榆,等等我!”
待与那头驴并辔而行,他定睛看向那头跑得飞快的小黑驴,笑问:“看不出这驴的脚程竟相当不错。它有名字吗?”
阿榆眉眼弯弯,摸了摸驴脑袋,答道:“叫阿犟。我去集市买驴代步时,一眼看到它被原主人骂,说它不打不走,一打倒退,够犟。恰好我最不怕这种犟驴,很便宜就买下来了。看它还敢犟头犟脑,便给它取名阿犟了。”
沈惟清不觉微笑,“这名字,倒也随性可爱。”
或许这名字取得十分随意,但如此随意的小娘子,却比那些循规蹈矩的闺阁千金多出几分从容和随性。他偶尔也会做些出格的事,可到底出身名门,自幼教
导他的父亲是个十足十的端方君子,全然不同于祖父的刁钻机敏,故而他向来也以循规蹈矩、处世周全闻名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