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蓝图在现实面前如同脆弱的薄纱,轻轻一触便千疮百孔。我们最初选定的地方上看似理想的栖身之地,实则是荒僻至极的三不管区域。这里距南北边境均有十几日日路程,四周环山,仅有一条布满碎石的羊肠小道勉强通行。当我们抵达时,眼前是成片杂草丛生的废弃农田,田埂上还散落着生锈的农具,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荒芜。
没有分文积蓄的我们,只能在荒废的田地里四处翻找可用之物,也会在野草丛中寻觅残存的菜苗和谷物。林婉对植物了解的比较多,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歪歪扭扭的菜苗连根拔起,用破布仔细包裹,就像捧着稀世珍宝。“这是野苋菜,能吃。”她指着一株泛着紫红的植物,声音里满是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希望。
偶尔也会有一些难民路过这里,但年轻基本都不愿留下,只有三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和五个衣衫褴褛的孩童愿意跟我们一起。老人们颤颤巍巍地背着破旧的行囊,孩子们紧紧攥着捡到的半块馒头,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期待。
开垦荒地的第一天,林宇抡起从废墟里捡来的锈锄头,只刨了几下,锄头就断成两截。他望着手中的断柄,苦笑着说:“这哪是开垦,分明是在刨石头。”地里的石头又大又硬,我们只能用手一点点地抠,指甲缝里全是泥土和血渍。萧羽裳负责搭建简易的庇护所,可没有工具和材料,她只能用藤蔓将枯枝绑在一起,一阵风刮过,那些摇摇欲坠的棚子就发出吱呀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夜晚,我们蜷缩在漏风的棚子里,听着远处传来的狼嚎。老人们咳嗽着,孩子们害怕地挤成一团。林婉轻声哼着歌谣安抚他们,而我们其他人却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助。这样的日子,真的能坚持下去吗?我们真的能在这片荒芜之地,建起那遥不可及的“希望之城”吗?
晨雾还未散尽,田埂上已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以及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林宇赤着脚踩在新犁开的泥土里,肩头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却仍咬着牙将最后一块巨石拖出田地。“小心!”萧羽裳挥舞竹耙拨开碎石,溅起的泥点落在她早已汗湿的粗布衣上。自开春以来,这样的场景每日都在重复,终于将六亩荒地翻整出规整的田垄。
老人们颤巍巍地蹲在田边,干枯的手指捏着珍贵的粟种:“要趁墒情好,按三指宽的间距。。。。。。”他们佝偻的身影与弯腰播种的孩子们交叠,五岁的阿杏扎着歪扭的羊角辫,把稷米一粒一粒埋进土里,鼻尖沾着黑泥却笑得灿烂。随着粟苗破土,玉米、高粱的嫩芽也在湿润的土壤里舒展,层层叠叠的绿浪逐渐漫过这片曾寸草不生的土地。
偶尔,我和萧羽裳都会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徒步二十里山路去集镇。当归、防风在药铺换回糙米时,掌柜总会咂舌:“你们这些流民,竟能在野狼沟种出药材?”集市上的传闻渐渐传开,有背着工具箱的铁匠、挎着织布机的妇人,循着蛛丝马迹找来。跛脚的老石匠抚摸着我们用碎石堆砌的围墙,当场卸下背上的凿子:“这墙根基不稳,我来!”
当第一缕炊烟从新砌的土灶升起时,荒地已聚集了七十三人。陶工在窑洞旁晾晒新制的陶罐,篾匠的竹筐堆满粮仓,孩子们追逐着老农用柳条编织的草蚂蚱。深秋时节,沉甸甸的谷穗压弯秸秆,新盖的木屋里飘出酿酒的醇香,连南飞的雁群都忍不住在头顶盘旋。远处山脚下,“安宁寨”的木牌被藤蔓缠绕,恍若从画卷中生长出来的世外桃源。
宁静久了,纷争总会来到。这天晚上,夜雾浓稠如墨,铜铃骤响撕破寂静。一队不知哪方的败兵竟然来到了村寨,对着这个祥和的村庄发动的进攻。林宇的柴刀劈开寒光,萧羽裳的长刀更是凌厉,而我同样紧握长枪横冲杀,不同于以前,我们此刻的出手都果决不少。火把次第亮起,老石匠挥着凿子,陶工抄起陶罐,曾经畏缩的村民们如今目光凶狠。混战中,败兵惊恐地发现,这个看似羸弱的寨子,竟处处藏着不要命的反抗。
月光被厮杀声惊得支离破碎,萧羽裳的长刀挑飞最后一名败兵的头盔,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寨墙间回荡。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血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将“安宁寨”的木牌染成暗红。俘虏们被绳索捆成一串,为首的疤面汉子吐着带血的唾沫:“就凭你们这群泥腿子。。。。。。”
“杀了他们!”阿杏的阿婆举着烧火棍冲上前,白发在夜风中乱舞,“上次邻村就是被败兵抢光的!”二十几个村民举着锄头、镰刀围拢,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恨意几乎要溢出。萧羽裳擦拭着剑上的血,目光扫过俘虏中几个尚显稚嫩的面孔:“留活口,我们需要人手。”
我踩过满地狼藉,蹲在疤面汉子面前:“你们当逃兵,不过是想活命。”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挣扎。我指了指寨中亮着灯火的谷仓:“在这里,有饭吃,有衣穿,但要拿命来换——守好这座寨子。”人群突然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狼嚎刺破夜空。
三天后的演武场上,俘虏们与村民混编成队。林宇将缴获的长刀重重拍在石桌上:“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逃兵!”他示范着格挡动作,刀光掠过那些曾畏缩的眼睛,“握稳兵器,才能护住身后的灶台和妻儿!”萧羽裳则带着几个猎户布置陷阱,削尖的竹刺埋进必经之路,藤蔓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潜伏的哨兵。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新竖起的瞭望塔时,曾经的败兵们已开始巡逻。疤面汉子站在最高处,望着田间劳作的人群,喉结动了动。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惊起一群白鹭,羽翼掠过寨墙新修的箭垛,仿佛要将这个新生的秘密,带往更远的地方。
春去秋来,曾经的荒地早已换了模样。新砌的石板路纵横交错,街边商铺林立,铁匠铺的叮当声、织布机的咔嗒声与孩童的嬉笑交织成独特的韵律。镇民们自发组成的巡逻队每日穿梭街巷,腰间别着自制的匕首,眼中透着警惕与坚毅。
这期间,镇子没少受到进攻,一次次的战斗中,所有人都身先士卒,镇子愈发坚固,镇民们的眼神也愈发坚定。大家明白,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家园。
这一天我们正在垒着土墙,夯土声与号子声戛然而止,林宇手中的木杵“咚”地砸在未成型的土墙上。两千余骑兵扬起的尘烟如乌云蔽日,铁甲反光刺破晨雾,最前方的战旗绣着南境皇室的玄色螭纹——那是我们最不愿面对的正规军。萧羽裳迅速跃上瞭望塔,望远镜中,领军将领腰间的鎏金虎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都进箭楼!快!”我扯开嗓子嘶吼,喉咙被沙尘呛得发疼。镇民们丢下手中工具,动作娴熟地奔向防御工事:铁匠们将淬火的箭矢堆上箭垛,猎户拉动连弩机关,妇孺抱着陶罐将滚烫的桐油抬上城头。阿杏已经能熟练地给火铳装填火药,小手虽在发抖,却稳稳将弹丸塞进铳膛。
林宇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向敌军阵列:“看!他们带了投石机!”巨大的木质机械在队伍中若隐若现,投弹袋里的巨石足有磨盘大小。萧羽裳从塔顶跃下,软剑出鞘时带起寒光:“土墙撑不住三轮轰击,必须想办法。。。。。。”
话音未落,第一声战鼓轰然炸响。骑兵方阵如黑色潮水漫来,箭矢破空声尖锐刺耳。我举起盾牌的瞬间,瞥见远处将领举起令旗——那是总攻的信号。城墙下,流民们用血肉之躯铸就的防线,即将直面钢铁洪流的碾压。
箭雨撕开夜幕,桐油在城墙上燃烧出绝望的火光。我踩着镇民染血的衣襟奔上城头,长矛挑落第三支射向孩童的流矢,虎口早已崩裂。林宇的长刀卷了刃,却仍死死卡住云梯,任由敌军的长枪在他后背划出五道血痕;萧羽裳的软剑已刺入第七名敌兵咽喉,发丝被血浸透,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
“保护粮仓!”林婉的声音在爆炸声中破碎。这位平素只握药锄的女子,此刻握着短矛将一名翻墙而入的士兵顶在梁柱上,木制矛头深深没入对方胸膛。她踉跄着拔出短矛,沾血的裙摆扫过满地狼藉,与我们三人的背影逐渐重叠。城墙在投石机的轰鸣中轰然倒塌,扬起的烟尘遮蔽了星月。看着镇民们被铁蹄碾碎的身躯,我握紧长矛转身,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萧羽裳无声地抽出最后一支箭,林宇将染血的长刀横在胸前,林婉握紧短矛的手微微颤抖。四人相视一眼,在漫天战火中踏出最后的步伐——哪怕前方是必死的结局,也要让这片土地知道,安宁镇的人,从未屈服。
下一秒,厮杀声、马蹄声、哭喊声如同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战场。当我再次睁开眼,雕梁画栋的凉亭里,墨渊正满意的看着我们。
画灵墨轩手持狼毫,笔尖悬在空白画卷上,墨迹凝成细小的漩涡:“不错,不错。”他转身时广袖扫过案几,几缕墨痕在空气中化作流光,“我实在没想到你们竟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抗争,虽然我很想看到你们最后会成长到什么地步,但可惜时间不允许了……我只能提前结束这个试炼”
林宇踉跄着扶住石柱,指腹还残留着战场上的血痂:“你是说。。。。。。那些战斗,那些死伤,都是假的?”他突然抓住画灵衣领,“可阿杏的阿婆中箭时,我明明摸到了她身上的血!”
“幻境之妙,便在于虚实相生。”画灵轻轻拂袖,林宇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布满蛛网的神像上。他指尖划过虚空,画卷上浮现出镇民们的剪影,“你们在绝境中凝聚的勇气,在战火里淬炼的果决,皆是真实。这,便是第五层试炼的真谛——于虚妄中寻得破局之道,在绝境里铸就新生。”
萧羽裳的长刀“噌”地出鞘,却被画灵抬手间一道墨痕缠住刀刃:“莫急。”他挥毫泼墨,新的画面在画卷上展开——南北边境的流民正拖家带口,朝着某个方向汇聚,“安宁镇”的木牌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你们的答卷,我很满意。这块残片交给你们,我放心!”
画灵墨渊指尖轻点,漫天血色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墨色光晕。他望着我们染血的衣襟,眼底闪过一丝疼惜:“从你们踏入石塔,腰间残片与塔内禁制共鸣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守护残片的使命,终于有了传承之人。”
墨渊画笔挥动,第三片黄金残片从画卷中飘出,我触碰了下残片,金属的凉意渗入指尖:“原来这些试炼。。。。。。”
“都是为了让你们真正理解残片的意义。”墨渊展开宽大的衣袖,空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从我们初入这里时的惊慌失措,到在幻境中建立安宁镇的点点滴滴,全都清晰呈现。“妖兽、战争、绝境,这些都是考验,唯有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意志,才能承载残片的力量。”
萧羽裳目光落在墨渊身后的画卷上:“可为何要用如此残酷的方式?刚刚镇民们的死伤。。。。。。”
“那些并非真实。”墨渊轻声打断,指尖划过画卷,受伤倒地的镇民们化作点点墨痕,重新聚合成欢快劳作的场景,“幻境虽虚,情感却真。我想让你们明白,守护残片,就是守护万千生灵的安宁。”
林婉伸手抚摸着画卷,声音微微颤抖:“所以,我们通过考验了吗?”墨渊微笑着点头,周身墨光暴涨,那两块残片从我们背包里飞出,在空中拼成地图的一角:“不仅通过,你们还让我看到了希望。现在,是时候让残片的秘密,重现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