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培训课的变装并不能教人怎么换头变成另一个实际存在的人,只是通过一些技巧,最大限度地修改面部特征。
人类的大脑其实是个很狡猾的器官,为了节约储存空间,在日常生活当中,绝大多数人不会记得其他人面部的所有细节,它会自动筛选便于记忆的特征。
梳起的头发,黑框眼镜,突出的上颌,下压的唇线——尤其是在夜场昏暗的灯光下,这些明显的特质足以模糊掉其他所有细节。
诸伏景光坐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修饰面部轮廓的胶带。
镜子里的人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有点恍惚。
他记得第一次上变装课的时候,他是和她一组。
那个时候,教官并没有让他们对自己的脸下手,而是互相给对方做伪装。
隔着很近的距离,她凝视着他的面孔。
略有些粗糙的指腹隔着胶带擦过颊侧,很痒。
她当时做得很好,但他做得很糟糕。
那个时候,他全然没有经验,看着桌上那些化妆道具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就坐在那里,一步一步地指挥着他该怎么做。
到了关键的细节,只是指挥好像也没了用,于是她索性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背,引着他用刷头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脸上描摹。
她生得其实很好看,是一种明艳的美丽,像是挂在天上的太阳。
但在那节变装课上,她引导着他在她脸上涂涂抹抹,遮去了所有光彩,最终竟化成了落在人群里也分辨不出的平庸模样。
她不是这样的。
她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看着那张连他也有些认不出的脸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现在他依旧这样想。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有些弄不清她该是什么样了。
那道身影消失在帘幕背后之后,他才终于有种找回呼吸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比先前更深的不真实感。
像是陷入了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又或者是从美梦中醒来,才发现入目的一切尽是荒芜。
泰斯卡威士忌。
蝉生叶枝。
他的同伴,他的联络人,也是,他悄悄放在心底里十几年的喜欢的人。
诸伏景光缓缓闭上眼睛。
她一定有她的不得已和苦衷,她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她不是会被组织摆布的人,她不该被任何人摆布和束缚——
这样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在脑内喷薄。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作为公安警察的他不应该给她更多的感情。
但他控制不住。
“换好衣服之后……”
声音从休息室另一侧的隔帘后面响起,诸伏景光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捏着的眼镜掉到地上。
他忙定了定神,抬手将镜框架在上鼻梁。
“……去查一下酒水的库存和今天晚上的订单记录。运气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知道那个男人在哪个包厢了。”
她声音很干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