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悲凄的音乐声从屏幕中溢出,黄敏这才意识到,《天半》终于开始播放片头曲了。
这种先播放一段短剧情,然后再播放片头曲的手法,一般而言,在动画片或者美剧中较为常见。在218年的国内,这种手法在网剧中已经铺开,并不算少见了。但搬到电视机上——在正剧的领域,汝关卫视还是头一个。
这种手段在国内暂时还没有统一的名称。有叫先行段的,也有叫先导段的,还有学着电影圈的叫法,叫“开场”的。
其中,开场还分为“热开场”和“冷开场”。所谓热开场,便是以一些激烈的动作戏、枪战戏或者交锋开场,用强烈的情绪、高的节奏和动感的画面,将观众瞬间扯入作品的世界中。而冷开场,则相对内敛、克制、慢热,情绪起伏不像前者那么大,更“冷”一些。
当然,冷绝不意味着平淡。冷开场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冷开场的平静是一种虚假的平静,背后往往勾连着一个巨大的谜团或全盘的棋眼。用华国的古话来讲,就是“山雨欲来”。
一句话,热开场靠情绪留住观众,冷开场则靠钩子留住观众。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黄敏就是那个被这可恶的钩子勾住的观众之一。
在认真工作不磨洋工的时候,徐瀚文确实是天生的鬼才。一般情况下,枪决的戏份,在影视作品中,应以“热”为主。通过悲壮湍急的音乐、演员的表情特写、行刑者和被执行者的反应、正气凛然的口号、殷殷碧血洒上长空的分镜、经久不散的枪声……种种意象交织堆叠,层层渲染出一种极热、极烈、极悲、极壮的声势。勾起观众心中的热血和悲愤,用情绪拿人。
《天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用完全的“冷”处理了整段剧情。并不着眼于战士牺牲的悲壮,反而落子于黑白红三色对比上,极其冷静、冷肃、冷清。用绝对的冷与静将观众的疑虑与震撼被推到极致后,万籁俱寂,一声枪响震裂长空——
于无声处听惊雷。
惊心动魄,迷雾重重。
黄敏不懂什么影视处理手法,自然也看不出这手法有什么新鲜或者高级的。她现在纠结不已:到底要不要趁播放片头曲的时候,哄着爸妈去看《飞花逐月令平生》?
片头曲中的画面同样是极致的冷色,与曲调的节奏相得益彰。调子快时,画中人持枪、奔跑、开枪;调子慢时,画中人落子、听风、看雪。张弛有度,动静皆宜。
这片头曲的调声很特别。纯音乐,没有歌词。悲壮沉郁,喑哑粗犷。不像是乐器拉出的声音,倒像是——倒像是死人的骨头轻轻摩擦着棺材,像是生锈的长刀缓缓锯着黑沉沉的铁轨。
黄敏听了一会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南腔北调的。”
黄爸爸哼了一声,不无得意道:“这是二胡。还有汝关的地方乐器,叫渚筒的。你大学不还选修音乐来着吗?怎么连我都不如?”
她学音乐是为了给栾青写生贺曲,谁说要用来分辨这玩意了!
影视剧甚少有用二胡奏片头曲的,将二胡和地方乐器结合在一起的就更少了。黄敏觉得汝关卫视这种行为简直像狗撒尿圈地,处处都要给这部剧敲上汝关的印记。
在黄敏和黄爸爸拌嘴的过程中,片头曲达到了高潮,曲调越来越激烈悲壮,甚至隐隐有兵戈枪械之声,人物的切换闪动也越来越快——
咚!
一声渚筒响。
站在人群外的李益明望着远处为了新生国家欢呼的人们,露出一抹微笑。
咚!
二声礼炮响。
李益明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抛向天空,许许多多的帽子荡在空中,远处是随风飘舞的红旗。
咚!
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出的响声。
李益明摇摇头,转身向远处走去。
屏幕中只剩下一个人的背影。
在李益明的背影上,两个苍劲遒丽的大字一笔一画浮现:
《天半》。
《天半》闪了闪,消失无踪。画面中出现了两行正楷字:
【第一集】
【无声,无名,无处寻】
黄敏吞了一口口水,直觉地感到有点不太妙。
虽然她还没顾得上看栾青的《白湘君》,但是、但是,黄敏也是有眼睛和大脑的。只看开场和片头曲的质量和质感,《天半》几乎能爆杀栾青所有的代表作。更别提一部五年前的穿越剧了。
黄敏僵硬地偏过头,一扭头,只见老爸老妈正倾着身,整齐划一地盯着屏幕。尤其是黄爸爸,他有点近视,整个人都快钻进电视里去了。
父母都这样了,黄敏再把遥控器抢回来去看什么飞花逐月,显然有逆子之嫌。搞不好会触家庭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