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一鼻子泛酸,嗡道:“嗯,都会过去。”
须臾,白一一调整好情绪,直起身子,笑道:“婶子,你真好。我身上还有些银钱,我也会想办法用吃食生些钱来。日后若实在倒不开手,我再找你借。”
王氏拍拍她的手,眸子里的光温柔又坚定:“好,日后有了难处,千万别一个人闷着,说出来我和娘都能想办法,知道么?”
白一一重重点头。
出门前,白一一没忘记在脸上抹灰,并且还是决定把那金簪和金耳铛带上。
想做的事太多,她要快点生出钱来。
山路曲折蜿蜒,一路有蓝天白云青山相伴,金色谷田连绵不绝。沉甸甸的谷穗在晨光中摇曳,马上要迎来农人丰收的时节。
远远地,一座城池出现在众人眼前,城墙高耸,气势巍峨。离近,城门石匾上“平宁县”三字笔锋浑厚,遒劲有力。
排着队,向守城的门番出示自己的过所凭证,交完每人一文的入城费,二人随着待发的人群鱼贯而入。
县城的喧闹,和山野乡村的热闹不一样。街道上人潮拥挤,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步履不停,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而此时,城中最热闹的当属东西集市。
虽说是辰时开市,但周边村落的商贩们早在卯时就候在城门外,只待城门一开便争先涌入,只为抢占一个理想的摊位。
“铛——铛——铛——”三声清脆的锣响划破晨雾,这是县衙胥吏宣告开市的信号。
集市入口处,商贩们排着队缴纳三文市税,换取一枚绿色税牌。那些尚未纳税的则会收到红色税牌,随时可能面临胥吏的巡查。挎着空篮的买主们则无需缴税,径直走入这片烟火缭绕的闹市。
这里是县城百姓每日获取最鲜果蔬的重要所在。每日开市时分,叫卖声此起彼伏,农家果蔬的自然清香混合着早点摊的热气,在晨光中氤氲开来,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的市井百态图。
晨光微熹时,白一一和王氏背着空竹篓踏入集市。今日并无货物可售,倒落得一身轻松。
转过三岔路口,白一一忽觉眼前银光跃动。五只大木桶挨着排开,鲤鱼摆尾溅起水花,鲫鱼鳞片泛着青灰,草鱼在拥挤中不时探头。最末那只桶里游着几尾她不认得的异色鱼,鳍如彩绡般舒展。旁边两筐水货更是新鲜——青壳田螺叠成小山,河蚌半张着黑褐色的硬壳,露出里头粉嫩的软肉。
中年摊主手起刀落“啪—”地将一尾活鱼拍晕,他拇指抵着刀背,三下五除二刮净鱼鳞,鱼肠顺势滑入脚边的旧木桶。那桶沿沾着暗红血渍,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摊主笑出满口黄牙:“四十六文,您拿好!”穿绛色衫子的妇人接过草绳串好的鱼,铜钱落入木钱匣时叮当作响。
“大叔,这田螺怎么卖?”白一一凑前问道。她鼻尖沾着桶里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像颗碎钻。
“两文钱一斤。”汉子用蒲扇大的手抹了把脸,“就是泥沙恼人,十斤螺蛳剥不出半碗肉。”见少女犹豫,他又压低声音:“不过用麻油养两日,佐紫苏爆炒,神仙闻了都要翻墙头哩!”
“那来五斤。”白一一脆生生应着,目光却溜向旁边的河蚌。那些铁甲将军们正吐着细密的水泡。
汉子顺着她视线苦笑:“这劳什子更费工夫,十文钱整筐拿去。”见少女眼睛倏地亮起又暗下,他补充道:“去年发大水时,下游渔户倒从蚌里剖出过珍珠……”
“婶子会开蚌吗?”白一一突然转头。见王氏点头,她立即拍板:“大叔先收钱,我们置办完别的就来取。”铜板在她掌心排成小小的太阳。
“得嘞!”汉子把田螺筐挪到阴凉处,“给姑娘留到巳时。”他卷起的裤脚还在滴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路过肉摊时,白一一驻足细看。案板上摆着各式猪内脏,难处理的肠肚五文一副,猪舌、猪心、猪血、猪肝等则按品相分价,十到二十文不等。剩下的边角料被随意堆在一旁,要么作搭头送人,要么干脆丢弃。
她掂量着手中的铜钱,最终挑了根棒子骨,十五文,买了块猪血,十文,并成功磨到了那副一直勾着她的猪胰子做搭头。
再往前走,一位年轻妇人的摊子吸引了她的目光。竹簸箕里晒着各色干货,其中一捧红褐色的果实格外醒目。
“这是樾椒,烧菜时调味用的,辛辣得很,少放些能提鲜。”妇人捏起一粒,指尖染上淡淡的辛香。
白一一眼睛一亮——这不就是食茱萸吗?辣椒只后来者居上,这食茱萸的辣味不容错过!她毫不犹豫地称了十五文的樾椒,又顺手买了十五文的桂花干。还剩一两一钱六十八文,她抿了抿唇,终于收手,心满意足地离开。
东城集市的热闹渐渐被抛在身后,白一一和王氏穿过熙攘的主城区。
街道两旁的商铺正在纷纷苏醒,也有茶肆里此刻就飘出缕缕清香,食肆门口的小二高声吆喝着今日特价,挑着小山一样新鲜果蔬的村里人家时不时喊着避让,与宝楼前叮当作响的银铃声交织在一起。
转过两三个街角,繁华突然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