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数并不多,白老大媳妇吴氏带来的与原配的七岁女儿,白老二一家两大两小,白老三家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除了白一一只身在前,白浩文始终在虞氏怀里,其他三个孩子不知何时都聚拢到了白老二夫妇俩周围。无一例外,小脸上红肿的双眼中,是对女子手段残忍的惊惧,是想哭不能哭的隐忍,是对接下来的迷惘……
那银色劲装女子凤眸流转,眉梢带霜。嘴角弯起,眼中并不带笑意:“好了,今夜大家都累了,早点结束吧。”
白一一声音清亮,掷地有声:“不知贵人要如何处置我等?”
女子语气冰冷,似是不耐烦再多做纠缠:“依你所言,如你所愿。”
白一一莞尔,笑容如晨曦之光绽放:“贵人的意思是,你行事听我令?所以贵人要听我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激将法对我无用,你们的命都在我手上。”女子面容微动,蹙眉不喜道。
白一一豁出去了,反正要死了,能给对方找点不痛快非常划算:“所以我说对了,贵人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人,本就要杀我们所有人灭口。
贵人当然手握生杀大权,只是贵人这样以势压人、行事无度,和以蛮力逼人就范的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又置我朝律法人伦纲常于何地?”
女子眉眼冷峻:“尔等贱民配提什么律法纲常,本人念及上苍有好生之德,念在尔等或年幼或不知情或混沌,本想留尔等一命,谁料你等贱民不思悔过,竟敢言语挑衅,饶是本人再仁善,世间也容尔等不得。”
白一一轻嗤一声:“贵人何必自欺欺人多此一举。贵人口口声声自称仁善,若真的仁善,我等为何在此?若真的仁善,为何不像那些人一样,给我等一个痛快,而是折磨我等弱小无辜听你审案?陪你看戏?
我等原本不知情,被你抓来,听的多了,贵人反而要放过我们?!
陪你看戏,是啊,贵人喜欢看戏。贵人乐见弱小惊慌失措孤立无援,贵人喜观弱小卑躬屈膝摇尾乞怜,贵人更爱看弱小互相攀咬内讧人伦惨剧,是否只有看到这些,才能让你重温权柄在握时的快意和满足?!才能让你一时忘记失势时被贱民踩在脚下的苦楚?!
而贵人如今要杀我等,贵人自己心里比我等更知道我等有多无辜,只是贵人自己无法面对过去,所以要杀我等灭口,这实在是自欺欺人。”
白一一一口气说了很多话,用词之大胆言语之通达,让所有人瞠目。而她傲立在风中,有种奇妙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放肆!”女侍卫,拔剑相向。
寒光闪烁间,剑已架在脖颈上。
白一一纹丝未动,用全场都能听到的音量,诛心道:“这位侍卫姐姐,在贵人手下干活不容易吧,你一定很优秀。
而且,你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吧?不然怎会在我说完之后,才拔剑。”
脖颈上的剑轻微一颤,白一一脖颈一凉。破皮出血了,但还不致死,白一一心道。
这回,那女子彻底不装了。
似是从没想过有人能当着手下众人把她的伪装和脸面撕碎踩在脚下,自小以来的教养与涵养统统抛之脑后。横眉冷对怒道:“大胆刁民,口出狂言,目无尊卑!尔等区区贱民,竟敢多次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今日若不严惩,何以正纲纪!”
她纤手一挥,声如寒霜:“杀了他们。”
言罢,目光如刀,直直刺向白一一。
四周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稍动。
白一一无所谓,必死之局,非一己之力能逆转也,就是死也要诛心:“贵人急了,贵人在急什么?被我说中了什么?我说贵人实则胆小无能。权柄在握,不过权柄之奴仆,一朝失势,便如丧家之犬,对吗?今虽生杀在握,天下逆耳之人,岂能尽诛?
今日你在上,我在下,你以权势压我欺我杀我,我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已将你被困清源村两月有余的消息传出。他日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就是你今天要杀我等灭口的代价。
若能承受这滔天非议,那么请赐我一死。”
她眼神坚定,神情自若,如同烈日骄阳,不畏漫漫前路任何艰难险阻。
那女子腾地起身,稳住身形,眼神中无尽的狠戾:“杀了她!立即杀了她!还有他们!”
霎时,院中喧闹再起。止不住的哭喊声、刀剑出鞘声、呼啸的风声…混杂在一起,那名一直贴身护于女子身侧的玄衣人箭步而来,优雅矫健,犹如一头猎豹。
寒风携着“青面獠牙”愈近,骇人的压迫感愈足。
锋利的匕首没入白一一腰腹时,白一一疼得没忍住,骂了句脏话:“M的,狗男人。”
要不是来杀我的就好了——这是倒地前白一一唯一的内心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