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乌戈利诺主教后,他照例对他致以问候,不过,乌戈利诺主教显然不太领情,他甚至开始阴阳怪气:「圣座近日身体欠佳,许是因为执意去亚琛探望你那生命垂危的妹夫的缘故。」菲利普眉心一跳,他直觉乌戈利诺主教不会有什么好话,「不过,从他加冕时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已经完全康复,以至于沉湎肉欲,这两个月他几乎日日都和他妻子在城堡里欢爱,甚至忘了给你父亲的妻子回信。」
「我也没有收到信。」菲利普说,他近日一直隐隐觉察出的古怪似乎被坐实了,腓特烈可能会沉湎肉欲,但玛蒂尔达绝不会,听到他的回答,乌戈利诺主教眉心一蹙,旋即将思绪抛置一旁,「也罢,他们多生孩子对谁都是好事,还有你,你也应该和你的希腊妻子生一个孩子,至少希腊人希望你们能有孩子。」他仔细观察着菲利普的神情,「听说你们自结婚后便互敬互爱,近日更是愈见热情,你也被你年轻的妻子蛊惑了吗,她是异端的公主,是野蛮人的女儿,她还曾经涉嫌杀害她的上一任丈夫,你见过亨利一世是如何死的,你对此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吗?」
「亨利一世确因意外而死,我一直深感痛心。」菲利普避开话题,「至于希腊人,他们已经接受了天主教徒的统治,甚至由衷欢迎,也许您应该亲眼目睹一下现在城市之内的情况。」
巡游一直在他的计划中,一方面是为了收拢希腊人占多数的君士坦丁堡市民的拥戴,另一方面也是向乌戈利诺主教彰显他和他的妻子现在深孚众望,贸然破坏现状只会徒增烦恼,至于进一步如何处置和教廷的关系,这就要看玛蒂尔达和腓特烈的下一步计划了,所以他确实应该去一趟西西里,就在他想办法处理掉康特涅的菲利普的威胁之后吧。
玛利亚知道她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她也尽心尽力地扮演,穿过君士坦丁堡的街道时,她依偎在他肩头朝人群招手,同时露出美丽的笑容,而民众也回应给她阵阵欢呼,他们早就接受了这位有着科穆宁血统又带来了大半个保加利亚的公主,他无声地目睹着这一切,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他正不自禁地微笑。
这样的人生也很好,像小埃莉诺说的那样,玛蒂尔达其实不需要他的保护,也许玛利亚其实也不需要,那他应该彻底忘记他的过去吗。。。。。。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破空的风声,等不及他做出反应,他就感到喉头一痛。
一支弩箭朝他射过来,贯穿了他的咽喉,玛利亚大骇,而后她感到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庇护住了,他抱住了她,箭的尾羽抵住她肩胛,同温热的血一起,玛利亚大脑一片空白,她张开嘴:「不。。。。。。」
他在保护她,他的第一个反应仍然是保护她。她不确定她是否爱他,或者说她不知道她有多爱他,但她可以确信,她不想要他死,她从没有恨过他,恐惧一层层地蔓延,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如何亲眼看着父亲在挣扎中停止呼吸,而她肩头的头颅仍然慢慢垂下,最后的时分,她感到肩头一紧,同时听到他低声说:「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他的女王妹妹的名字确实是玛蒂尔达,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他会叫她的名字呢,是他仍对妹妹的真实状况放心不下,还是提醒她可以去找她?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她骤然成为所有人的目光中心,谁杀了他,杀他的人也会杀了她吗?「回去,回大皇宫!」她抱着他,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真实状况,同时心急如焚道,「陛下还没有死,你们快去找医生!」
他已经死了,她无比确信这一点,但她不能让别人发现,她至少要争取到回到相对安全的大皇宫的时间,在此之前,她唯一的武器就是她妻子的身份,她是个悲痛欲绝的妻子,她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是可以被理解的。「不,不要让她进来!」比如在约兰达夫人希望查看菲利普伤势时拒绝她,并强调她嫌疑,「谁都知道她的儿子嫉妒我的丈夫,我怎能相信我的丈夫不是被她谋害?安娜皇后呢?枢机主教呢?我要让他们来!」
强调约兰达夫人以及康特涅的菲利普的嫌疑,使得他们不能够在这段混乱的时间里占据皇位,她心里很清楚康特涅的菲利普对她有所企图,不管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她的特殊身份,菲利普死了,康特涅的菲利普很可能顺势提出和她结婚,失去了菲利普还有他背后势力的保护,她不觉得她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利:「陛下已经去世了。」当安娜皇后和乌戈利诺主教到来后,她对他们宣布这个事实,她感到脸上有温热的水流淌过,分不清是血还是泪,安娜皇后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这个温柔的女人给了她她没有得到的母爱,而她确实也是这个时候她唯一可以依赖和信任的人,在另一个人到来之前,对着乌戈利诺主教,她一面低垂着头,一面一字一句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们的命运呢?不要告诉我我的命运是再次嫁给我上一个丈夫的外甥。」
这就堵死了康特涅的菲利普直接娶她的可能,尽管乌戈利诺主教可能确实有这个想法:「那你想干什么?」乌戈利诺主教问,他对这个异端女人确实没有好感,但考虑到她刚刚失去丈夫,安娜皇后也在场,他对她确实还抱有几分客套,而这正是她想要的丶对一个能够主导局势的强而有力的权威的第一次出价,「去找英格兰女王,她的名字是玛
蒂尔达吧?「她抬起头,「我的丈夫最后的遗言是让我去找她,她就在西西里吧,我要您立刻去请她!」
第164章
寄生剧烈的绞痛混杂着温热的鲜血一起……
他一手搭建了这个笼子,早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
从他要求和她一起在罗马加冕,到英诺森三世的嘱咐,到那把早早扣在门外的锁,更早之前,她也已经为自己今日的处境划下序章,比如她在怀孕时远离国内,比如她把她的权力交托给她的丈夫。
她终于觉察出一种极端的荒谬:她一直不觉得自己信任他,她也确实一直在提防他,可在她连他的爱情都不确信的时候,她就已经给了他取代自己的机会,她将她的自由和权利都寄托在他的爱情和道德上。如他所说,掌控妻子本就是丈夫在法律上拥有的权利,而生育的过程可以将这一切都合理化,她会怀孕,他顺理成章地把她留在这里,接着她会再怀孕,重复着这个过程,慢慢的,她的孩子会取代她,她会被世人遗忘,也许过几年她会被直接宣布为精神失常,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拘束下她根本不知道她哪一天会疯掉。
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迹象,她开始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辨别不了时间的流逝,即便是在她慢慢被允许恢复视觉后。唯一能让她辨别时刻变化的是腓特烈的到来,只有他的气息是熟悉的,是她能够接触并允许亲近的。
他热衷于享用她,摆弄她,他会按照他的心意把她打扮成他想要的样子,像他曾经给她送的那身礼服一样。「真好看。」他说,镜子里,她戴着香豆花的花环,那是西西里的特有的花卉,馥郁的香气将她的眉角发梢一起笼罩,「我一直觉得你很适合白色的裙子,但普通的金环和你的发色太相似,还是鲜花更好,下一次,我们换成桃金娘好不好?以后每一天我都会给你带新的花。」
重点根本不在于她适合什么颜色,而是她的一言一行丶一举一动都是由他安排和操纵,服从于他的喜好,像他给鹰修剪尾羽,如驯鹰一样,鹰会慢慢服从,接受驯鹰者并对他唯命是从,但她是个人啊。
数不清多久,她都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生活,直到有一天腓特烈告诉她海因里希要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这不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他问她,而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隐隐有些想笑,她看着她仍然被黄金镣铐锁着的脚腕,「你想让他看见你把我锁起来吗?」
这是这段时间她回应他的第一句话,而腓特烈似乎终于为此触动,他一语不发地离开,第二天,当她醒来时,她发现那如毒蛇般缠绕着她的镣铐终于消失了,但无济于事,她还是被困在这个峭壁边的房间里,她不可能逃出去。
对腓特烈来说,现在的生活虽然不是他曾经对未来最美满的预想,但也算他能够接受,但这个时候偏偏有不速之客的到来:是乌戈利诺,内心深处,腓特烈实在不想这个和他曾经有过过节的主教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的家庭生活,但他明面上还是需要好声好气地接待他,最近他应当确实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你的妻子呢?」他一来就直奔玛蒂尔达,并且咄咄逼人,这样的态度确实很令人不快,「她在休息,如果圣座对我们有什么嘱托,我可以代为转达。」他皱起眉头,而乌戈利诺主教冷哼一声,他似乎存心想要腓特烈不痛快,「现在不是她休息的时候,她在哪里,以上帝的名义,我现在立刻要见她!」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玛蒂尔达的馀生再见到他和孩子以外的任何人,但如果他不满足乌戈利诺主教的心愿,他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左右他只能给英诺森三世告状,而英诺森三世是绝不会阻止他把玛蒂尔达一直留在西西里生孩子的:「阁下。」城堡的会客厅里,乌戈利诺终于见到了玛蒂尔达,她看上去的状况很不好,神思倦怠丶苍白憔悴,但她的丈夫似乎仍然对她有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他一直紧搂着她,无形之间,那个传言被证实,「虽然圣座渴望你们生育孩子,但你们不能无休止地沉湎色欲。」他高高在上地规训道,不等玛蒂尔达做出回应,他直接将他的来意全盘托出,「在你沉迷于情爱时,你也应该关心一下你的哥哥------你还不知道吧,他刚刚死了,他在君士坦丁堡的街头被刺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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