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观影体(6)◎
鬼魂好像是不应该流泪的,但现在,她们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一些湿热。
在安定公主出征之前,还身在吐蕃的文成公主,似乎完全没被纳入战事的考量之中。玥下籬戨
谁都知道,松赞干布已死,文成公主也不是他唯一的妻子,根本不可能有多少行动的自由和权力。
既不能干涉战局,她也当然只会是牵涉入唐蕃之战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无关紧要。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被安定公主以格外正式而隆重的方式迎接回来,而在天平的另一头,摆放的是对吐蕃来说格外重要的大相禄东赞。
——哪怕后者已经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更让人动容的是,她也格外清楚地向外界传递出了一个消息。
安定迎接文成回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找回大唐的脸面,也是因为文成本身的价值。
这一点尤其重要。
这样的“器重”与“在意”,哪怕解忧公主曾为大汉与乌孙之间的往来贡献了数十年的青春,也很难说到底有没有真正得到。
在最为艰难的时候,救援乌孙的奏议被朝廷一拖再拖,若非她倾力团结乌孙贵族,根本难以遏制住匈奴进攻的脚步。
她先前看到天幕播放弘化公主求援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看到曾经的自己,谁也无法说清。
在看到文成公主踏上回乡旅途的时候,她其实也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不同的是,文成的对面有那位安定公主,而她却是用哀切的“愿归骸骨葬汉地”,才终于获准,在七十高龄重新踏上了汉家土地。
别人觉得,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殊荣,可相隔五十年,纵然是故土,也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啊……
“这出交易当真划算吗?既然噶尔家族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换回禄东赞的遗体,完全可以借势换一个更有利的条件。”
“要这么说的话,只为了一个和亲公主,不觉得浪费了吗?恐怕吐蕃往后还要将此事当作一个开战的理由。”
解忧公主闻声,当即从回忆之中惊醒,厉声朝着说话之人斥道:“闭嘴!”
“你将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自己的领兵本事又有几何?想要出兵的人根本不差多一个少一个理由,边境疆土的稳定更不是一个已然失权的和亲公主能够左右。反倒正如这位安定公主所说,文成回来能做的事情要多上太多!”
她真是一点都不奇怪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那些长居中原的皇室中人,能够轻描淡写地将宗室女子列入出塞的名录,决定她们一生的命运,却从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知道他们高居庙堂的同时,有些人会经历怎样的困境。
或许只有同为女子的安定公主,和在背后做出鼎力支持的皇后能够与她们共情。
“等等,你是什么人?”解忧公主眼看对方似乎并无多少胆魄,在遭到这句果断的质疑后,便想往后退去,根本没有给对方以机会,便又追问了一句。
李元吉再想躲到人群之中,已是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已经揭露了他的身份:“李唐开国皇帝的第四子李元吉。”
“至于你问他领兵的本事有多少,我也能给你一个答案?恣意妄为,一塌糊涂!”
虽然同在地府,但这个说话之人和解忧之间几乎没有往来,但因为同为和亲公主的缘故,解忧听说过一些她的消息。
她是隋朝的义成公主。
隋朝灭亡之后,这位早年间和亲突厥的公主一面接管了隋炀帝的遗孀和后人,一面发动突厥势力进犯李唐边境,试图谋求复国的机会。被李靖击败后也并未选择投降,而是以身殉国。相比起隋朝众多沦为群雄棋子的后裔,她的人生可要轰轰烈烈得多。
生前她不愿成为李唐的俘虏,死后也更不会给唐人以面子,“若不是这位李唐的齐王,武德二年,并州根本不会失陷于刘武周之手,还需要他们那位骁勇善战的太宗皇帝前去收复。但就是这样的人,还能官至并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司徒,享有上柱国的荣誉!我倒想问问,你有什么本事说,换回文成是个赔本的买卖!”
就凭他这点当过逃兵的战绩吗!
李元吉脸色一变再变。
距离他不远处的另外几人脸色也一点都不好看。
李贤的脑袋甚至早已低垂了下去。
义成公主字字带刺,训斥的却好像并不只是李元吉,还有他。
不断往前推进的天幕画面,让他的头顶好像有一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却还要再等一等,才会将他的那些事情公布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