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温暖如春,旖旎纱帐遮了窗外微微泛起的鱼肚白,华梓倾睁开眼,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时辰。
她揉一揉太阳穴,挣扎着爬起来,跳下地,又茫然地坐回了床边。
这里是长庆宫,是她的寝殿,她是大燕国的皇后,要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她原是一只飞鸟,如今却被困在了皇宫里,困住她的除了皇后的身份,还有她对皇帝的喜欢。心一旦有了羁绊,才是真正地失去自由。
她现在满心矛盾和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若没有方向,她又当如何去收拾一个残破的局面?
“怎么了?时辰还早呢。”
皇帝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他仍然躺着,慵懒地闭着眼,身体向前弓了一下,脸就停在她的腰窝附近。
这是个多么亲昵甜蜜的动作,可惜她的心绪无法与他共鸣。
她想拉开皇帝的手,皇帝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华梓倾只穿了单薄的中衣,他手停留的位置,能感受到柔软的小·腹,紧致流畅的线条。他摩挲几下,便有些欲罢不能,沙哑着声音喊她:“再睡会儿嘛。”
华梓倾扭头看他,看见他将将睁了眼,一弯柔润的水色,眼尾挑着诱人的浅红。她明白再睡会儿会如何,只是抒怀酒醒,她失去了贪恋温柔的勇气。
情·爱是杯醉人的酒,而仇恨是那酒中一根锥心的尖刺,她越爱越痛,不敢靠近。
华梓倾狠狠心肠,拂开了他的手,坐到铜镜前,自行梳妆。皇帝的手空了,昨夜刚刚被柔情填满的心也瞬间落了空。他的手还悬在床边,感觉一阵阵莫名地发慌。
他本以为皇后有什么不如意之处,闹一闹小脾气,经过了昨夜的温存,一切都在好转。可是看样子,他想错了。
华梓倾不愿面对他探究的目光,于是清了清嗓子,扯开了话题。
“廖廷一案,真凶已被斩首,案情我听说了,却总觉得……”她沉吟着,没有说下去。
按结案文书中所说,廖廷之死当属情杀,凶手是个叫余朗的江湖剑客。
根据沈娆看见的信中内容,写信之人应该是对廖廷和茉儿之间的事非常了解,廖廷顾忌自身与公主的婚约,他自然不会对外声张,那消息来源,就该是茉儿。
大理寺顺藤摸瓜,从茉儿日常接触的人群中悄悄打探。茉儿虽然已经被赎身,做了廖廷的外室,却有相好的姐妹,仍在花月楼中做营生。
花月楼的碧兰与茉儿走动最勤,茉儿时常对她说起自己与廖廷的房中秘事,说廖廷痴情又慷慨,带着炫耀的意思。
后来,有个叫余朗的剑客来了花月楼,每日买了碧兰的钟点,却只花钱听她说一说关于茉儿和廖廷的事。他自称是对茉儿一往情深,奈何茉儿已经做了廖廷的外室,他求而不得。
茉儿长得好,又弹得一手好琴,有浪荡剑客痴迷于她,也不奇怪。碧兰乐得每日里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收钱。
大理寺的人找到碧兰一盘问,信中内容与她对余朗所说情节样样相符,可见正是这个余朗同人勾结,想借沈娆之手除掉廖廷,他便能独占茉儿。
廖廷死后,案情一度陷入僵局,余朗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准备劫了茉儿私奔,却被埋伏在别院周围的人拿个正着。
余朗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大理寺判了斩立决,已于昨日枭首示众。
这一切,严丝合缝,证据确凿。
可是,华梓倾总觉得……
“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是么?”皇帝一身素衣,歪在床上,挑了挑风流俊逸的眉。
他用如玉修长的指头随意地拨了下垂落的青丝,幽幽说道:“因为,案卷的前半截是真的,而后截,是假的。”
华梓倾吃了一惊,回头看他:“这么大的案子,曹涵和天下人都盯着呢,皇上竟让大理寺做假?”
“朕做假有三个前提,其一,朕确信皇姐无辜,不曾错纵了凶手;其二,正是为了天下安危;其三,这是权宜之计,朕不会放过那幕后之人。”
那日在风华山,皇帝站在沈娆曾经站过的地方,居高临下仔细地观察了廖廷中箭的位置。
如果是沈娆放箭射杀了廖廷,廖廷应该是后背中箭才对,可他是前胸中箭,一箭穿心。
从他当时所站的方位,沈娆激情杀人,是不会隐藏自身的,那么在她搭弓瞄准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杀机。廖廷策马而来,远远望见,一个身上有功夫的人怎会任人射杀?就算他躲避不及,也不可能正中心脏,不偏不倚。
那么,只可能是这样:沈娆搭弓时,廖廷正在山坡下追赶野兔,留给沈娆的是背影。但是沈娆如她所说的那样,没有动手,弃箭而去。后来真正的凶手来了,隐藏于山腰的丛林里,在廖廷返回时,对着他的正面放了致命的一箭。
沈娆没有在盛怒之下,一时冲动地射杀廖廷,但廖廷还是死了。有人想看到秦曹相争,外敌入境。
华梓倾也早就猜想过,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挑起事端,让天下大乱。案卷上虽然环环相扣,但她总是不大相信,这只是个情杀而已。
“既然如此,皇上何不从余朗入手,追查幕后之人?而只是,杀余朗,将此案了结?”
“真的余朗,早就死了。”皇帝声色清冷,眉间沉积着阴鸷凛冽之气,他的对手哪里会那般容易,给他留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