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点儿后悔刚才的话了:
「那个,王爷,您昨天才中了毒,还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我,下官,下官这就告退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就要走,却被一道透着凉意的声音止住脚步:
「站住。」
殷怀安转身凑出了一个微笑,低眉垂眼,这人好像不怎么好惹,人在屋檐下要识时务:
「王爷您有何吩咐?需要下官帮您去叫太医吗?」
眼前的人似笑非笑地出声:
「殷大人都要辞官了,就不必一口一个下官了,很快就要自称草民了。」
这就要从正处级一撸到底了吗?他面前挤着嗓子出声:
「王爷说的哪里话,这官职乃是陛下所赐,升斗小民尚且当以报国为志,何况我等为官之人?那大牢的滋味儿王爷也尝了,下官心理失衡,骤然经历这次浩劫心有怨言,发几句牢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还望王爷体谅。」
说完他还学着之前的太医,像模像样地给这位王爷行了个礼。
一段话没有一句贪生怕死,却句句都是贪生怕死。
饶是见多识广如阎妄川,也被眼前的脸皮惊撼到了。
「殷大人的工艺奇巧本王还没见识到,但是脸皮本王是领教到了,可惜,本王方才思索,殷大人确实是火离院难得一见的人才,留在身边确实要比在火离院的用处大些,不如你就跟着本王吧。」
第9章
阎妄川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半晌将手里轻薄的纸张递了出去,殷怀安小心地从他的手里拿过了那张纸,信件的内容不多,一共就三行,但是写下的文字却冰冷残忍到刻骨。
「金齿卫军退守永宁第二天,孟良府庆川县全县被屠城,城内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洋人声称不割土赔款,下一个就是广宁县。」
屠城了,嚣张残忍至极的话看的殷怀安一股血气冲到了头顶上,目眦欲裂:
「艹,这帮畜生,南境到底什么情形?金齿卫军是什么军,为什么撤退?怎么杀的都是老幼妇孺?所有兵将都撤走了吗?」
一股窝囊气几乎堵到了嗓子眼,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怎么就被洋人欺负成了这样?从来到这个傻。逼地方之后就没有一天顺心的,他恨透了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他上前了一步,此刻也顾不上阎妄川的身份贵重,心口集聚的火气在这一刻都喷了出来:
「我都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不能和我说现在朝廷到底是什么情况吗?谁人主政?南境都打成这逼样了,对策呢?为什么能打成这样?问题在哪?是武器不行?还是指挥不行?」
他理解战争的残酷,单纯的打仗他不想插手,但是他决不可能对那些手执武器却将屠刀伸向弱者的人置之不理,屠杀,就是牲口行径,他永远也忘不了从前的耻辱,那些惨死在杀人游戏中的贫苦百姓。
殷怀安现在恨不得将人抖落抖落将他脑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阎妄川手压了一下胸口,掀开了被子,撑了一下站起身,殷怀安一直盯着他:
「跟我来。」
他随着人穿过了前厅,进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那书房的墙上正挂着一副大梁的皇舆全图,这是殷怀安到了这里之后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这个时代的地图,大梁,一个不存在于他所知历史中的朝代。
殷怀安看着眼前的地图怔然出神,原来真的不光是时间的扭曲,虽然是一个不曾在中国历史中出现的王朝,但是地图的疆域却酷似中国古代的疆域,他走上前,低头看向了南境疆域。
那里的疆域要比明清两代都要大,甚至包括了大部分的东南半岛,旁边的海域标注的名字叫扶雷加亚湾,听着像是一个音译过来的名字,如此辽阔的南部疆域倒是殷怀安没想到的。
阎妄川披着衣服上前了一步,手点在了南境五州上:
「这座半岛是梁武帝打下来的,从武帝朝时便设立了南海水军,沿海修筑炮楼,如今仅仅过去了不到五十年,洋人来袭,南境战事焦灼,朝中不乏有些人认为这半岛自古就是烟瘴之地,不属于中原领土,割让也无不可,便想割岛求和。
我听闻此事从北境匆匆赶回京城,当天太后正要下发和谈的懿旨,我反对和谈,洋人的胃口绝不是一座半岛能喂饱的,也因此顶撞太后,因为大不敬被下大理寺。」
连伤带毒,阎妄川的脸色并不好看,他靠在了一侧的桌案上,盯着地图,神色晦暗不明。
殷怀安没想到阎妄川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下狱的:
「太后?皇上呢?皇上也赞成求和?」
身边的声音有些疲惫:
「如今的陛下年仅8岁,尚未亲政,朝中政事由刘太后和首辅刘士诚做主,刘士诚正是主张和谈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