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云懒得再说了,他趴在桌子上休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竟然睡着了。问情见状,一边笑一边在他头上画画。
问情笑得欢,却见旁边壮汉走过来,脸上发红,摇摇晃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他一怔,立马跪在地上。
壮汉脸色发红,醉得迷迷糊糊,问情翻开他的眼睛,只能望见一片眼白。他用手扯开壮汉衣服,肌肤仍然完好无损,忽然听见一丝诡异的动静。
里面有东西。问情当机立断,将头靠在壮汉胸膛内,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撕咬,他将手贴近,感受到里面蠕动的蛆虫,刀却落不下了。
——这病,是治不好,会死人的。
周围人陆续走进,奇怪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倒了?」
问情的刀刃迟迟不落,他掌心冒出一层层的细汗,周围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如果承认壮汉死了,那帮过忙的自己呢?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死过,是自己给壮汉治病,然后他才死的。
他将视线一层层掠过,看见大家困惑与迷茫的视线,见到自己帮过忙的夫人与少爷们,喉咙一紧。
他眼前发红,郑重道:「他死了。」
问情马上将刀锋插入心脏,整个胸膛仿佛气球一样破开,雪白蠕动的蛆虫吞噬着整个内脏,没有一丝鲜血露出,连肉块都被吃干净了。
他听见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站起道:「其实——」
「这病是治不好的,」梁清云站起,神色惨白却坚定,「难道诸位没有发现吗?施家人是在骗我们,我们要去问个清楚。」
周围人面色比他更难看,如果不是问情武功高强,估计就要直接出手了。领头的少女率先道:「可是在你这位朋友出手之前,我们队伍从来没有出过事。」
她神色冷漠,看了二人道:「我们都不想闹得太难看。这样,大家谁都不要动手,把粮食交出来,一起齐心协力,走到施家再问。」
问情没说话,将马上粮食全部解下,交给少女,周围人见状,陆陆续续交给她。她颔首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只管赶路,不要在互相说话,引发矛盾了。」
问情抹了抹脸,沉默着往前走。梁清云跟在他旁边,相顾无言内,问情只问了一句话。
「你早知道,你没救吗?」
风过叶间,簌簌带来寒凉,满地露珠,被彻底搅乱。
「嗯,我早知道的。」
问情牵着马,直到夜间,再也没有开口。
领头的少女将马拴在最远处,带大家扎营休息。二人就这样闷闷躺下,半晌,问情实在睡不着,又爬起来。
他迷迷蒙蒙睁开眼,见远方马儿狂奔,已经追不上了。耳边嗡嗡作响,问情将刀拿起,胸间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带着粮食跑了,为什么?!问情将众人喊起,双唇发白,「起来,起来啊!」
篝火下,逃荒的众人面面相觑,恶意与恨意,都被死亡到来的绝望冲淡。一位男子的颈间已经被蛆虫咬烂,他再也忍不住,一拳揍向了问情的脸。
男子似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愣了会,低声哭道:「对不起,当时是我让你帮我的,是我让你的。」
问情毫无防备,一拳被揍到地上,他吐出一口血,沙子与泪混在血里,绽开一片血泊。
他擦了擦嘴角,一拳捶到地上,在众人的哭声中,破天荒地的落了一滴泪。
这滴泪砸到红色的鲜血上,将一颗炙热而正直的侠心打乱。
不该说出死亡的真相的,就该说只是喝醉了死了的。就不该帮忙,不该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来到这里。不该答应梁清云下山,不该加入逃荒的队伍。
难民,难于作民。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血色内,突然伸出一只手。
梁清云摸向他的头发,「你也想走了吗?」
散伙走人吗?丢下这群老弱妇孺,生病的男人,然后自己无事一身轻,去做侠客吗?
问情将耳朵捂上,仍能听见众生荡开的哭声,听见心底责备与不甘的心声,听见梁清云掌心脉搏的跳动。
风拂过他的一颗心,问情松开手,正面听见众生一声声哭声,死死握住梁清云的手,站起道:「我不走。」
梁清云笑了起来,「那就想办法,带着大家走到施家。」
问情点点头,擦掉脸上的血痕,铿锵道:「我们如果停在这里,一定会死。如果退回去水神的地方,那也是死。不如,就拼一把,去向施家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