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门军直摇头,没了兴致,挥手示意放人。临了瞥一眼那长长的队伍,忽觉这群人身板儿都挺高大,搁人堆里一对比,尤其明显,不由暗道稀奇,便留了个心眼,一张张面孔扫过去。
扫及段郁身后那人时,监门军显然地愣了一下,重又举起撂在一旁的
路引细看,「刚说什么来着,你们打从哪儿来的?」
「官爷,咱们从明州来。」
段郁不怎么担心,路引文书都是真东西,样样合乎律例,绝没有被拦着不让进城的道理。不过明州这个地方,有点说头,地处江南路,又与鄞州相邻,加上「太子」一张模棱两可的脸,只要听者有心,一定会被惊动。
果然,监门军面色微变。待他们尽数入了城门,再回头探看,那边已经换了人核查文书,适才那名监门军,已经不知道上哪儿报信去了。
段郁满意一笑,一群人各自散入京城的繁华中。
*
三日后,敬惠寺。
梆子敲过三更,敬惠寺里的热闹却更甚白日。其实说热闹不太准确,虽然人流攒动,但鲜有说话声,更瞧不见一张笑脸,佛音缭绕间,皆是一副副肃穆敬畏的面孔。
不过入寺的外客大多只在中路上盘桓,西边的碑廊下很冷清,唯独两个身影,并天上完满一轮明月。
「真是赶巧了啊。」一人倚着美人靠,望向大雄宝殿的方向,喃喃道,「七月半,鬼门开,生死无界。。。。。。可不是正是上路的好日子。」
边上的段郁抱臂倚着廊柱,闻言回过头,「嗤」的一声笑,「别怕,上路的肯定不是你。」
倒不是段郁托大,真刀真枪对垒起来,京城如何能与边疆沙场喋血相较,顶多算是小打小闹。可那扮作太子的替身投军未久,虽属段郁帐下,却不曾真正领略他过上阵杀敌,难免心里头没底。
好在「太子」报国立功的信念还是很强烈的,捏紧拳头给自己壮胆,「将军神勇,末将当然不怕。」顿了顿问,「将军就这么确定,今夜对方会有大动作吗?」
「盂兰盆会,万人空巷,正时浑水摸鱼的良机。这么好的机会,还等什么?」段郁懒洋洋地说,「昨日左翊卫兵曹往羽林营运了一批兵械——两军分属南北衙,何曾有互通有无的时候?羽林营不敢开自己的武械库,向外头伸手,这不是明摆着要使坏么。」
「太子」频频点头,附和道:「羽林营武械库在含光门内,那是陛下眼皮子底下,哪怕是中郎将,轻易也动不了手脚。不像左翊卫,兵曹将库门一开,顺百十来个箭匣出来,不是难事。」
调过视线看向南边,天王殿前钟鼓楼对起,楼上悬着风灯,依稀可见值守的僧人,身影寥寥。「太子」好奇地问:「寺院守卫不严,确实适合引狼入室,不过将军偏偏选了敬惠寺,可有什么道理?」
段郁视线逡巡,忙着留意四下里的动向,好一会儿才答:「百多年前,太宗皇帝为元后敬惠皇后立寺,便以敬惠为名。敬惠皇后出自杨氏,先皇后丶太子殿下的生母也出自杨氏,太子前来自家家庙藏身,你说。。。。。。」
声音戛然而止,段郁瞳孔一紧,伸手拽起「太子」护到自己身后,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来了。」
中路上辉煌的灯海,照不亮西边跨院里的昏昏夜色。「咄」的一声轻响,一支箭坠在了太子替身先前坐过的美人榻上,看不清来处,但贼人显然已经逼近了。
段郁捞起那支箭,塞到身后的人手里,声音依旧很平淡,「拿好,别慌。」一边抽出刀横在身前,护着身后的人,慢吞吞退了两步。
「咄咄咄咄!」
一箭试探之后,有片刻的停顿,忽然箭矢如雨,齐刷刷冲廊下射来。段郁目光如炬,挥起刀来雷霆万钧,腾挪闪跃间将箭矢尽数斩落,一轮过后,不过轻轻吁了口气。
「捡了多少?」他回头问。
「二十二。。。。。。二十三支。」太子替身装满了箭筒,冲他点头,「够了。」
「那行。」段郁也不恋战,拽着他冲出廊下,往庭院另一侧奔去。又一轮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这回就没那么好运了,行进间将后背留给了敌人,段郁只觉背上一阵刺痛,巨大的冲击力推得他一趔趄,好容易才站稳,勉强奔至廊庑上,撞进一间群房中。
房门一摔,暂时将威胁关在门外,段郁费力地扭过头,龇牙咧嘴地扫荡着自己的后背。他示意太子替身:「过来,替我拔了。」
箭镞嵌在软甲中,大大削弱了力道,虽流了点血,好在皮肉划得不深。拔箭时勾带出衣料,段郁丧眉耷眼地说:「这支得留着,完美的物证。」